吳琪
“老爸啊!請別這么狠心,請別這么狠心!老爸啊!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還是小孩子……”當極具印度風情的歌曲《壞蛋老爸》響起時,兩個被剃成短發的女孩在田野里接受著殘酷訓練。一個印度的業余摔跤冠軍,在一心想生兒子失望后,不得不把期望放到了兩個女兒身上。故事從一開始就沖突點不斷:偏僻村莊里鄰里的嘲笑、訓練的疼痛讓兩個孩子連連叫饒,父親的夢想與孩子喪失的童年……

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海報
當《摔跤吧!爸爸》今年5月5日在中國上映時,這部被看作“體育題材”“劇情片”“沒有特效”的印度電影,一開始并不太受人關注。5月在中國上映的好萊塢影片就有5部——《銀河護衛隊2》《亞瑟王:斗獸爭霸》《超凡戰隊》《異星覺醒》《加勒比海盜5:死無對證》,其中有4部是成本超1億美元的大制作。而樸實的印度鄉村父親培養女兒成為摔跤手的故事,制作成本不到1000萬美元,不及這些好萊塢大片十分之一的成本。男主角雖然是在印度人人皆知的大明星阿米爾·汗,但是他在中國知名度并不算高。
印度電影曾經是呆板冗長的舞臺劇代名詞,模式一成不變,故事老套,人物類型化。印度的歌舞片被稱為“masala”電影,masala是印地語里各種香料的大雜燴之意,印度人只用付出不到2美元的電影票,就能觀看一場長達三個小時的集合了三角戀、壯麗風光、正邪較量、奇幻冒險和歌舞大趴的masala影片。中國網友將印度歌舞片印象形容為“一言不合就開唱”,對于印度電影人能將任何情境歌舞化和無邏輯化感到嘆服。
但是《摔跤吧!爸爸》展現了一個不同于中國人固有印象的印度風格:克制歌舞、巧妙敘事、情感真實充沛。北京電影學院電影文學系副教授杜慶春說,本來喜劇最難跨地區,因為另一個地方的人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里,但這部戲讓中國觀眾笑不停。“它用傳統社會父親和女兒的形象,來挑戰社會看重生男孩兒的問題,中國觀眾太明白這個笑點了。東方文化的語境以及中國和印度同樣作為發展中國家的處境,使這個片子到中國就轉化為一個全家主題的電影,滿足全家觀影需求。中國和印度是第三世界的‘現實共同體,在這部戲里大家強烈感受到了這點。”
《摔跤吧!爸爸》原本是一個簡單的勵志片,卻被印度人拍出了新意和亮點。在喜劇化的輕松基調里,東方父母愛孩子的方式、東方人對于國家榮譽的情感、官員的無能和國家體育制度的無效,使中國觀眾看到了自己感同身受卻在中國電影里得不到多少表達的點。在網絡購票的用戶評論里,“特效”成為中國觀眾評價好萊塢大片的關鍵詞,“劇情”則成為大家評價《摔跤吧!爸爸》頻率最高的詞語。它讓人想起小說家帕慕克提到的,當今人們表述方式上的全球化,早就在20世紀初的文學敘事領域里迅猛展開了。以西方的小說和喜劇為基本方式的敘述語言,已是成為全球化的語言。而印度人在他們超過100年的電影工業里,用熟練的不著痕跡的全球化敘事語言,講述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印度故事。
這部一開始在電影院排片時給好萊塢大片讓道的電影,成為一匹黑馬,5月29日突破10億票房,成為中國內地第一部破10億元的非好萊塢引進片,在中國的上映期也延遲到7月4日。《摔跤吧!爸爸》去年冬天在印度上映時,獲得了5.4億元人民幣的票房,而它在中國3周的票房幾乎是印度的兩倍。
雖然孟買的“寶萊塢”因為模仿“好萊塢”的名字,總讓人覺得它像一個仿造色彩濃厚的滑稽劇生產基地,但是印度電影在經歷過歌舞片、超級英雄片、浪漫愛情片等類型片之后,每年1900多部的生產量,使它的電影工業突顯出與好萊塢有分庭抗禮之勢的壯觀氣象。特別是最近十幾年間,印度電影人有如神助,在現實與虛幻間搭起一座橋梁。印度導演抓住了講故事的那個“節骨眼”,隨后他們在這個全球最大的電影市場中磨煉出來的講故事的能力汩汩而出,流暢地講出了一個個漂亮的故事。
當我們還在無奈地調侃“功夫是中國的,熊貓是中國的,但《功夫熊貓》是美國的”,寶萊塢通俗劇的文化建構作用,卻被中國電影界所忽略。中國電影在工業性和通俗化敘事的進程中,幾乎放棄了的文化建構的主動性和責任,卻讓我們在印度的電影業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