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演出

三井獸

1997年，爵士隊史第一次打進了總決賽，成為了公牛王朝的背景；2007年，這支鐵軍又打進了西部決賽，但被馬刺調戲得體無完膚；2017年，爵士歷經幾年西部第九的蟄伏，終于再次回到了季后賽的行列。這一次，他們或許達不到前輩們的偉大高度，但本賽季所展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足夠讓人滿意，一場高級別的戲碼正在爵士身上上演。

從輝煌到重建再到崛起，一代又一代的爵士人為了榮譽而不斷努力——馬龍、斯托克頓與霍納塞克，德隆、布澤爾與基里連科，當年的爵士是三叉戟帶領一幫鐵血死士，而如今的爵士則變成了團隊籃球的代表。全明星球員戈登·海沃德、蓋帽王魯迪·戈貝特，還有喬·約翰遜、喬治·希爾、鮑里斯·迪奧、德里克·費沃斯、喬·英格爾斯這些擁有多年經驗的老將，以及丹特·艾克薩姆、羅德尼·胡德、特雷·萊爾斯等潛力新星，現在的爵士要比當年擁有更出色的陣容組成，這也是他們本賽季能以51勝31負的戰績成為西部第五名的主要原因。首輪季后賽第一場，他們便以下克上，由喬·約翰遜絕殺了快艇。這是他們7年來的首場季后賽勝利，上一場勝利還要追溯到2010年季后賽首輪大比分4比2戰勝掘金的系列賽。而全場砍下21分的單打喬的這記壓哨上籃，是他過去的10個賽季中第8次（常規賽加季后賽）命中制勝球，值得注意的是，其他球員沒有人能超過4次。

在告別德隆和布澤爾的時代后，爵士上一次進入季后賽大門還要追溯到2011-12賽季的西部第八，重建的道路是如此艱辛，那個賽季還是海沃德的新秀第二年，而如今他已經擁有了7年職業生涯，并在今年成為了全明星。在過去的那個夏天，眾多球隊緊盯著大牌自由球員時，同樣擁有廣闊薪金空間的爵士則選擇了最務實的引援。喬治·希爾、迪奧和約翰遜的加盟讓他們在賽季開始前就被稱為板凳深度最優秀的球隊，然而本賽季的爵士詮釋著好事多磨，頻繁的傷病始終處于缺員和磨合之中，海沃德缺席9場、希爾缺席33場、胡德缺席23場、費沃斯缺席了32場并逐漸丟失了當年的攻防狀態。全隊只有英格爾斯打滿了整個賽季，這支理論上無比完整，能應付聯盟各種打法的球隊最終沒有展示出他們全部的戰斗力，而且更不幸的是，常規賽只缺席了1場比賽的防守戈貝特還在季后賽首場傷退，即使他們能夠跨過快艇這關，但是在更加注重身體對抗的季后賽中，爵士能否頂得住這樣的強度還是個疑問。

“有時候你的投籃進或者不進，但防守是你永遠可以依賴的東西。”這是爵士主帥奎因·斯內德的信條，他冷峻的眼神和怒放的發型綻放出兩股截然不同的魅力，都說他與《越獄》里的干探馬洪相似，冷峻且讓人信服。人們總會把任何一個爵士帥位上的家伙和那個在這里一坐就是23年的硬鼻子進行比較，但如今斯內德不僅繼承了杰里·斯隆的功業，而且他的另起爐灶相比前任蒂龍·科爾賓的蕭規曹隨，終于讓這支球隊逐漸走進了一個新的時代。如果說斯隆時代的標簽是“UCLA進攻”、“擋拆”和“強硬”，那目前這支爵士的標簽同樣一望而知—— “防守”、“節奏”和“深度”。正是他一手打造了以戈貝特為軸的防守方針，讓這個法國長臂怪有望當選本賽季的最佳防守球員。

事實上戈貝特每場比賽都能完成如下工作——11次阻擋對方攻筐（聯盟第一）；限制對手每次擋拆僅得0.55分（聯盟第一）；限制對手籃下命中率至42.9%（聯盟第三）；限制對手每次低位進攻僅得0.58分（聯盟第五）；場均送出2.5記封蓋（聯盟第一）；場均12.7個籃板（聯盟第五）。在他的帶領下，爵士全隊的防守也節節高升。他們打著聯盟最慢的比賽節奏（93.29），限制對手命中率聯盟最低（43.1%），限制對手場均助攻數最低（17.6次），限制對手三分出手數最少（22.8次），限制對手籃下命中率第四（58.6%），限制對手3-10英尺近距離命中率最低（36.0%），限制對手二次進攻得分第四（11.4分），限制對手快攻得分第二（10.7分），本隊場均搶斷數最少（6.4次），本隊場均前場籃板第四少（8.7個）……這些鐵證紛紛痛斥著這支反人類球隊那令人深惡痛絕的防守策略——控制比賽節奏打陣地戰，放棄前場籃板快速退防，不搶斷不失位，靠出眾的身體條件干擾投籃，踩著三分線防守，協防保護籃下，放掉中距離。

作為獨挑球隊內線大梁的戈貝特不但防守爆漿，進攻也是越來越高能，遙遙領先的防守效率（97.3）之外，進攻效率也來到了聯盟第二（127.8）。進攻端不再依賴前場籃板補進，掩護質量和擋拆順下也已經日漸精熟。先不必說他每回合擋拆得到1.55分讓全聯盟內線仰視，同樣全聯盟最高的真實投籃命中率（68.4%）就讓給他喂球的爵士外線們欲罷不能。當然，戈貝特之所以獨挑球隊的防守，主要是還在等重傷的費沃斯慢慢回血，目前戈貝特的內線核心地位已坐實，滿血的費沃斯到底會跟他一起構建猶他禁飛區？還是擠壓進攻空間？健康爵士的內線武器庫怎么搭配？這些都還得斯內德教練在季后賽中多費費心思。

斯內德執教的三年，爵士的比賽節奏和場均失分都排在聯盟最低，可是過去兩個賽季球隊的防守效率和外線壓迫都只不過是中游水平，加上眾所周知的經驗和個人能力匱乏，因此控制節奏減少比賽回合成為了他最實際和穩妥的選擇。不過在在馬刺系總經理丹尼斯·林德塞為馬刺系主教練斯內德找來了前馬刺球員喬治·希爾后，爵士終于堵上了自己鋼鐵鎧甲上惟一漏風的窟窿。希爾的防守滿滿是曾經布魯斯·鮑文的作風，嚴密的腳步移動，強硬的身體接觸，長臂不停干擾，絕不冒險搶斷，尤其擅長高位擋拆的防守和對持球后衛的壓迫。于是，本賽季的爵士像個鐵皮人一樣肆虐聯盟，更可怕的是這支球隊的防守甚至還有進步空間。爵士目前每100回合失101.2分高居聯盟第二少，而當希爾在場時，球隊每100回合僅失98.2分卻得116.5分。

進攻端的希爾以攻擊而非組織為主，迅捷的速度和爆發，扎實的手感，出色的空切意識和終結技巧，尤其重要的是從新秀賽季起長期征戰季后賽的贏家心態，恰恰彌補了爵士控衛位置經驗不足的短板。場均16.9分的生涯新高穩定軍心，球權占用率從上賽季的15.8%直線上升至24.4%，失誤率反而從11.1%下降到9.8%，看他打球，場上更衣室之間吆來喝去的都是底氣，旁聽的人也放心。而海沃德也在這種大環境的影響下完成蛻變，讓這支缺乏明星的球隊在布澤爾和德隆時代之后首次有了主心骨。ESPN的專家查德·福特選秀時是這樣評價海沃德的：“一個一直在學習后衛技巧，卻長著一幅前鋒身材的球員。”而對于這個選秀模板只不過是麥克·鄧利維或者盧克·沃爾頓的白人球員，更多的風評則是：“你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說明海沃德的NBA生涯會很美好，但如果他無法提升投籃或者變得更具運動能力，或許就只能是個第10人。”

于是，海沃德每個夏天都對自己的要求不高——比上賽季進化10%就夠了。結果是，他的場均得分數據和個人能力連續7個賽季持續提高。而且如今NBA所有球隊中，只有爵士的當家球星是白人球員。本賽季的海沃德將個人場均得分提升到了21.9分，外加5.4個籃板，3.5次助攻，1.0次搶斷和0.3次封蓋，三分命中率達到40%；球權掌控和閱讀比賽的進步讓海沃德再次實現了球權占用率（27.5%）和助攻比率（18.8）上升，而失誤率（10.3）下降的進步，這更加符合球隊對他組織前鋒的定位。

隨著經驗的增加，海沃德有56%的投籃出手來自于攻擊籃筐或者三分線外，這是籃球場上兩種最高效的得分手段；同時他對球權的運用更加聰明，即使不能以絕對速度過人，但他能用試探步和變速剛剛好甩開對手，還能主動用強壯的身體頂開防守人，創造機會或者造成犯規，這也幫助他成為了聯盟最棒的單挑高手之一。當然，同樣重要的因素還有希爾和迪奧的組織策應部分解放了海沃德的持球壓力，讓他有更多機會利用早年做角色球員時磨煉出的無球跑位技術實現接球進攻，減少了正面突破包夾防守所導致的效率下降。

爵士本賽季的大手筆引援，為的就是用成績留住海沃德，這個斯隆時代最后的守護者。如今他們的團隊進攻打得絲竹并進，把進攻效率、投籃命中率（尤其是三分球命中率）都打進聯盟前十，對爵士這種平民球隊來說，確實略微輕奢了。平民球隊有個特點，就是關鍵時刻硬不起來。以至于上賽季的爵士——差2場勝利無緣季后賽，而在分差10分以內的關鍵比賽中17勝29負——成為了全聯盟關鍵球最差的球隊之一。

幸而這一切在本賽季得到了改善，這其中不得不提“二喬”的貢獻。喬·約翰遜正是為解決爵士的關鍵球痼疾而來，而喬·英格爾斯則以46.0%的三分命中率領跑聯盟，外線防守功力和球權分配水平在爵士首屈一指。兩名大心臟射手的存在，讓球隊在第四節最后五分鐘的三分球命中率高達44%，位列聯盟榜首，同時幫助球隊在分差10分以內的比賽中將戰績提升到16勝11負，與上賽季的關鍵球疲軟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這些關鍵時刻的比賽中，斯內德教練的策略是盡可能保持戈貝特、海沃德和希爾三名固定球員，而另外兩個位置根據對手和自身情況，在費沃斯、胡德、約翰遜、英格爾斯、萊爾斯、迪奧之中挑選搭配。這一做法極大豐富了爵士進攻的可能性，也讓對手的防守布置很難針對。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本賽季已有戈貝特、胡德、英格爾斯、約翰遜四人投進過絕殺，并且費沃斯、海沃德、希爾和迪奧也分別有拯救球隊的關鍵入球。“在不同的比賽中，我們試著用不同的陣容以增加獲勝概率。”斯內德說。“也許不會是我們的最強陣容，而有可能是手熱的球員，或者創造對我們有利的對位。”

陣容深度正是爵士力圖打造的另一個重要優勢，斯內德教練要的球隊大概是這樣的——用節奏和執行力逼迫對手每次防守都全神貫注24秒，挑戰他們的心智；用防守和肌肉對抗逼迫對手每次進攻都像翻越阿爾卑斯山一樣艱難，挑戰他們的毅力；用變化和陣容深度逼迫對手輪換時段都不敢稍有紕漏，挑戰他們的體能。而在球迷們看來，爵士大概是這樣的——如果你去找個球迷來問問：爵士會不會奪得總冠軍？縱使最鐵桿的擁躉也多半會搖搖頭。但你若是找個人來問季后賽愿不愿意和爵士廝殺一番，答案多半也是搖頭。原因很簡單，騎士是天之驕，勇士是萬神殿，馬刺是兄弟連，火箭是炮兵團，而爵士只不過是一群冷兵器時代穿越過來的古代人，披甲持盾執拗地試圖捍衛那些防守制勝和紀律至上的傳統信仰。

或許爵士已經被時代所淘汰，可是沒有人想跟他們硬碰硬，這一點像極了20年前的那支爵士。“那是一支偉大的球隊，那是一個偉大的賽季。”前爵士球員拜倫·拉塞爾說。1996-97賽季的爵士歷史上第一次拿到西部冠軍闖進總決賽，那是鹽湖城球迷最瘋狂的年代。比賽日的夜晚，餐館和街道幾乎空無一人，球迷不僅將球隊的標志涂上臉上，他們的車子、甚至房頂，隨處可見爵士元素。“如果你當時不在那里，你很難理解那種狀態。”爵士前老板拉里·米勒的遺孀、也是現在球隊的擁有者蓋爾·米勒談到當年的盛況時說。“我沒意識到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尼克斯助教、1996-97賽季爵士替補控衛霍華德·埃斯利說，“20年看起來不像，這告訴你什么叫時光飛逝。”

遺憾的是，爵士在總決賽輸給了喬丹的公牛，時至今日，他們依然沒有一座總冠軍獎杯。爵士成立的時間不算早，他們在1974年進入聯盟，1979年搬遷至鹽湖城。20世紀80年代開始成為季后賽的常客，1985年，斯托克頓和馬龍在鹽湖城聚首，1988-89賽季，斯隆掛帥，這支年輕的球隊逐漸步入巔峰。1991-92賽季，爵士第一次打進西部決賽，但被開拓者擋在總決賽大門外；第二年再次進軍西區決賽，又被奧拉朱旺領銜的火箭擊敗；1995-96賽季，爵士距離總決賽僅有一步之遙，但無奈以3比4不敵超音速（雷霆前身），第三次飲恨西部決賽。當時34歲的斯托克頓被加里·佩頓打爆，系列賽場均只有9.9分和7.6次助攻，而且他在常規賽還丟掉了連坐9年的助攻王寶座。不過看似有些老態的猶他雙煞卻在第二年打出巔峰表現，那一年，爵士在常規賽打出了64勝18負的戰績，首次以西部頭名身份進入季后賽。在相繼戰勝快艇、湖人和火箭后，登頂西部冠軍。23年的等待，爵士終于殺出西部。

對鹽湖城和猶他來說，那是歷史性的突破，或許對他們來說，那就是總冠軍。打進總決賽那一刻，斯隆、斯托克頓和馬龍相擁而泣，“我們仿佛置身于天堂，我想，拿到冠軍的感覺應該就是那樣。”斯隆說。而在拿到西部冠軍后，爵士在接下來的賽季再次打進總決賽，但再次鎩羽而歸。而且之后隨著年齡的增大，馬龍做出了離開猶他的決定，他當年沒有和斯托克頓一樣從一而終，職業生涯最后一年，他底薪加盟湖人，希望能圓冠軍夢，但最終也沒能如愿。盡管離開了爵士，但他還是回到鹽湖城宣布退役。“我永遠是猶他爵士的一份子，如果有一天我有幸進入名人堂，那也是因為我在猶他的出色表現。”馬龍在退役儀式上這樣說。

對于忠誠的話題，斯托克頓同樣堅定。“我們真的很幸運，包括教練斯隆和老板米勒夫婦，是他們極力挽留讓我留下來。當然忠誠是有代價的，每個人都渴望去尋找更好的機會，你必須做出自己的決定。對我來說，留在這里是最好的選擇。”生涯只為猶他效力的斯托克頓這樣說。一名叫做威爾·希利的球迷被猶他雙煞的忠誠深深折服，“他們倆很特別，都是那種愿意留在這里的家伙。”希利說，“我祈禱海沃德也能留下。”

今年夏天可以跳出合同的現任爵士核心海沃德，現在也將面臨“忠誠”的考驗，他的回答很現實，同樣也沒有前輩的態度堅定。“我認為每個球員離開或者留下都有不同的原因。”他說道，“當然一直留在一個地方很酷，我小時候是看著雷吉·米勒的步行者長大的，他就是那種人們都喜歡的球員。但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每個人情況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需要考慮，你不能因為球員選擇離開或者留下而指責他。”

與此同時，希爾的合同也將到期，而且爵士還很大可能將選擇提前續約新秀第三年的胡德，而海沃德如果入選最佳陣容，將滿足指定老將條款的要求，新合同起薪提前享受工資帽的35%，這也意味著爵士隊以現有球隊的實力，鎖死部分未來的空間，不能在自由球員市場上具備競爭力。一切該如何選擇，季后賽的結果或許會給出管理層一個答案。每個人都不希望這支爵士只是曇花一現，他們還沒有看夠這支鐵血球隊的表演，并希望爵士的老派風格能在這支球隊身上繼續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