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金禾
有趣的美國親戚
□ 趙金禾

我的美國女親家索菲亞,已經是七十的人了,可她比誰都忙:星期一去匹茲堡大學上課,星期二去給人帶孩子,星期三去參加老姊妹們的音樂演奏排練,星期四去中文學校學習中文,星期五去會男朋友,星期六帶著孫女芒果去匹大圖書館兒童圖書部泡一天,星期天去市場購物。除了這些,就是上網聊天,神游電腦世界。我和她在一個屋頂下生活了半年,沒見她有閑空的。她的精力飽滿,熱情有加。瘦瘦高高的個子,不知怎么儲蓄了那么大的能量。
我也見過索菲亞低落的情緒,那就是她的男朋友惹得她不高興。她三十六歲跟丈夫離婚,獨自帶著五個孩子,把他們拉扯成人,應當說她是個堅強的女人。但人畢竟是人,堅強也不是表現在一切方面。
她的男朋友糾舍夫,是個激情詩人,比她大兩歲。她很在乎她這任男朋友。但詩人對自由的天空更向往,她的在乎常常是將男朋友的自由空間塞得滿滿的。有回男朋友對她說,你再少打電話,少到我這里來,至少是要間隔一段時間。她受不了,回到家里,見她眼睛是紅的,眼泡是腫的,一臉沮喪。我問怎么啦,她的眼淚就掉出來了。
她說是糾舍夫不理她了,傷了她的心。我的英文不能構成對她的安慰,她的中文也不能構成聽懂我的表達,還是由我女兒莎去安慰她。莎說著說著,她就一下子抱住莎哭出聲來。平素說到這方面的話題,她就說,糾舍夫不愛我了,我還愛他。他嫌我老了,其實他比我還老啊。過了些時,糾舍夫打電話來,約她出去吃晚飯。她問為什么,糾舍夫說,獎勵你這段時間給了我自由啊。她一下子高興得像個小女子。我的女婿說,我媽媽長不大。她說,我一高興就長不大。
我住在索菲亞家里,按說我是客人,她每每開車帶我外出,都是她付飯錢,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正如從先她到我中國家里來,自然是我付飯錢一樣。哪知有天她對她的兒子說,你給了外公錢嗎?她兒子說給了。她又對莎說,你爸跟我外出吃飯,都是我付的錢。莎說,我給錢你。她說我不是要你給我錢,我是說你爸要學會用錢,這對你爸有好處。
莎將這話轉達給我,說,這是在美國,就應當是美國方式。奶奶(索菲亞)借了她小兒子的二十塊錢,對小兒子說,你記著,過兩天我還你。小兒子說,是您借我的錢,不是我借您的錢,怎么要我記著?小兒子還說,您忘性大,您寫個字條貼在冰箱上吧。這就是美國方式。中國俗話里說的“一是一,二是二”,在“美國方式”里也有了真正意義。
想想她的真性情,我也感動。我到美國的第二天,她就悄悄出門,開著車去購物市場,去給我買了好多衣服,冬天穿的夏天穿的都有,且是件件合身,式樣也好,顏色也好。應當說這不該她操心,可她想到了。這情意連我女兒也感動。
索菲亞給人家照料小孩的時候,有時也帶上我的外孫女芒果,莎說,不能帶芒果去,你是去給人家帶小孩的,你又帶上自己家的小孩去,人家會不高興的。她說,人家不高興人家會告訴我的。
那家人的小孩跟芒果一起玩,玩高興了,將自己的衣服送了兩件給芒果,索菲亞竟然把衣服帶回家了,對莎說,人家小孩很喜歡我們的芒果,給芒果送了兩件衣服。莎覺得接受這衣服不妥。她說,如不妥,人家會告訴我的。
果然,第二天那家女主人打電話來,說她家小孩送給芒果的那兩件衣服,其中那件純白的連衣裙還給我好了,那深紅的棉上衣就不用還了。索菲亞回答很干脆:OK。
要是我們中國人,就覺得是件尷尬事,美國人不,美國人的直率性情,裁減了許多的心理負重,是骨子里的灑脫意味。
索菲亞說話做事由心使然,無面具,不偽飾,坦坦然然的。她不愛收拾房間,自己的房間像是個雞窩不說,客廳也常常被搞得亂七八糟。莎對她說,我在家我可以收拾,我不在家你不可以動動手嗎?她說,我沒有強求你收拾,你也不要強求我收拾。
莎說,我不是強求。她說你說出來的意思是強求。說著,她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生氣地上樓了。不一會,莎喊她下樓吃晚飯,她下了樓,見了莎就一笑,也將莎一抱,雙手拍著莎的背,眼淚也出來了。是和解的眼淚,是理解的眼淚,也是消氣的眼淚。因為她覺得莎只是把自己的意思說出來,沒有錯。
以后索菲亞也常常收拾客廳。我問莎,奶奶怎么突然變勤快了?
莎笑說,讓奶奶說。她將我的話翻譯給奶奶聽了,奶奶笑說,是莎莎教我勤快的。我要感謝莎莎。
(摘自《愛情·婚姻·家庭》201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