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那個她

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那個她

1 我們，就像難得一遇的宿敵

沒有想到，剛剛回家鄉的我，就和奶奶有了矛盾。我的母親是南方人，父親是北方人，他們結婚后一直都在南方發展，以致聽慣當地方言的我，回到北方老家后，和奶奶產生了交流障礙。

我費力地聽著她說的每句話，愣愣地看著她，卻發現她的臉色不知何時陰沉下來。她的眼眸里，也聚滿了狂風暴雨，仿佛只要有一根導火索，就可以讓她盡情宣泄憤怒。

我呆愣的眼神，在她眼里仿佛成了對她的挑釁，無動于衷的神情更讓她火冒三丈。可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竟然一下子站起身來，拉過我，對著我的頭狠敲了兩下。

瘦骨嶙峋的她，力量卻不小。她的拳頭敲疼了我的腦袋，年幼的我，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卻不敢掉下來，因為，我怕她會更加生氣。我想，從那一刻起，我和她，便成了“敵人”。奇怪的是，明明不喜歡她，我卻沒有做出任何遠離她的舉動。

2 我于她，只是一個不乖的孩子

我回去那年正值炎夏，火辣辣的太陽，肆意地釋放它的光和熱，打在地上，灼熱了知了，更燃燒了我。只有那偶爾刮過的清風，帶著一絲絲涼爽。

為了能夠多享受一下這樣的涼爽，我和堂哥、堂姐便吃力地提著凳子，步履艱難地向門口走去。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居然拋棄了自己手中的板凳，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凳子上。無論我怎么推他，他都一動不動。大概是被我推煩了，哥哥竟猛力地將我推開，害得我跌倒在地。

還是小孩子的我，聲音本就尖銳，再因為委屈，哭聲更顯嘹亮。奶奶聞聲趕來，怒視著我們。我想要撲向她，尋求安慰，可她卻聽信了哥哥的話，認為是我搶了哥哥的凳子。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喊著，可她置若罔聞。

她抓起一旁的竹竿，毫不客氣地用它打我。火辣辣的疼痛，宛若一把鋒利的刀，讓我痛得無法呼吸，更斬斷了我對她的期盼。是的，在她的眼里，她的孫子永遠是對的，而孫女永遠是錯的！

我討厭她，討厭她不分青紅皂白，討厭她重男輕女！沒錯，我討厭她！

3 原來她對我，也會很溫柔

仲夏，是一個令人懊惱的季節。漫天的蚊子，總是肆意地搖曳著身姿，嗡嗡作響。

汗水浸濕了我的衣服，悶熱帶來的煩躁也隨之席卷而來。我不安分地翻轉著身子，渴望以此驅散心中的煩躁與身體上的燥熱。身下的床，在我的折騰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就在我越來越煩躁時，突然，一陣涼爽的風包住了我，帶走了我的焦躁，讓我十分舒服。我張開雙臂，仰臥著，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清風。

身體變涼爽了，心情也變得愉悅。讓我疑惑的是，今天的風怎么刮那么久？竟有一種不肯停歇的態勢。

我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白發蒼蒼的她，正坐在我的身旁，扇著她手中的扇子。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這還是那個重男輕女，只會打我、訓我的她嗎？

也許是我的眼神太過炙熱，她竟有些不自在。她陰沉著臉，恨恨地對我說，“再翻，床都要塌了！”可是她不知道，這樣的臉，配上如此暖心的動作，是多么的可愛。

我想，或許我誤解了她，她也是愛我的吧。只是她愛我的方式，不太容易讓人接受。

4 走到生命盡頭的她，依舊念著我

我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我。病來如山倒。她不再似以前那樣精神抖擻，她的眼睛也不再如以前一樣炯炯有神。她，只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張大嘴巴，費力地呼吸著——她的臉，是那樣的蒼白，她的唇色也變得發紫。那一刻我知道，她，快不行了。

我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旁邊，凝視著她的眼睛，感受著她的每次呼吸。那一刻，我怕了。我怕一個不小心，她的眼睛就會閉上，再也無法睜開。而她，再也無法苦口婆心地叮囑我，讓我努力學習，考上大學。

突然，她那渙散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我。她費力地抬起瘦得如同枯木般的雙手，緊緊拉著我的手，費力地從口中吐出零散的話語。

遵從她的意思，我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向她的嘴唇，仔細地聽著。

“孩兒，我……有5000塊錢,藏在鞋墊下，你留著……上學……你，一定要爭氣，考上大學呀！”那一刻，我震驚了，也突然明白，她以前為什么一直省吃儉用！

以前放假回家，看著她碗里僅有的涼菜，我也沒有在意，只當她是節省慣了，不愿意鋪張浪費。可是每次我回來，吃飯時，她總是給我煮各種佳肴。這樣的對比，讓我不禁好奇。有一天，我問她：“奶奶，你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怎么那么節儉啊？”她不以為意地說：“省錢。”那時，我是生氣的。她的兒子哪個都沒有虧待她，干嗎還如此節省 ？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她省吃儉用，只是為了給我存大學學費，哪怕并不多。

歲月匆匆，我已如她所愿，考上了大學。可是我，卻再也沒有回過老家。只是因為，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那個她……

（楚祐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