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辛“外來者”的自我堅持

文/黃永逸

陳可辛“外來者”的自我堅持

文/黃永逸

陳可辛是在不斷的遷徙中長大的，中國香港、泰國、美國，輾轉多地的漂泊讓他覺得自己在哪都是個外來者。面對年少時不斷變更的生活環境，陳可辛能做的只有像個變色龍一樣快速適應環境。2005年，陳可辛攜歌舞片《如果·愛》正式進入內地，之后是帶有他個人印記的《中國合伙人》，反映“打拐”這一現實題材的《親愛的》，都取得了口碑票房雙豐收的好成績。然而，他卻在近些年來放慢腳步，將執導電影的頻率降緩到三至五年。而他更愿意做的，是其剛入電影行業就著手在做的監制工作。去年一部《七月與安生》捧紅了不少人，這次，陳可辛又站在了新人導演許宏宇的背后，甘愿為他的新片《喜歡你》出謀劃策，推波助瀾。

喜歡你，有道理

金城武搭檔周冬雨出演愛情喜劇在多數觀眾看來都新鮮感十足，兩位演員從年齡到性格似乎都不能擦出愛的火花，但電影《喜歡你》卻將他們牽連在一塊，并且在上映13天后突破兩億元人民幣票房。兩人聯手為觀眾奉上了一部“既渴望吃，又渴望愛情的電影”，而大膽匹配這兩位演員的人正是影片的監制陳可辛。

《喜歡你》旨在聚焦兩個性格差異巨大的人如何互相吸引。金城武飾演一個對生活有極高要求的人，從外表上來看，他的確與挑剔這個詞離得很近。讓陳可辛擔心的是，拘謹的金城武能不能放開自己、駕馭喜劇。除了在陳可辛北上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如果·愛》中擔任男主角外，之后的《投名狀》和《武俠》都是令金城武頭疼的古裝片，他向陳可辛連連抱怨，“什么時候可以不用穿古裝，不用辛苦地演打戲？”《喜歡你》就給了他一次實現愿望的機會，《喜歡你》取材于現代社會，而最后金城武在片中的表現也打消了陳可辛的顧慮。在定下男主角是金城武之后，陳可辛和團隊就開始搜尋起與金城武“不怎么搭調”的女主角。去年，同樣由陳可辛監制的電影《七月與安生》，讓周冬雨和馬思純雙雙獲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而周冬雨也借此成了“鬼靈精怪”的代言人。“她的表演不是純粹跟著臺詞去表演，她會把那個角色內化，再用一個很特殊的方法去外化表現出來。” 這是陳可辛在看過周冬雨表演后給出的評價，他堅信這兩位演員之間的反差可以使這部戲更加有趣，反差越大，有趣的可能性就越大。

陳可辛的堅持說服了團隊，最終也打造出了這部不太一樣的愛情片。同樣看中周冬雨表演風格的還有《喜歡你》的導演許宏宇。這是許宏宇第一次擔任導演，之前十年，他一直負責陳可辛電影的剪輯工作。2007年，許宏宇第一次加入陳可辛的剪輯團隊。那時，電影《投名狀》每天拍三四場戲，大量素材的堆疊完全超過剪輯師的工作負荷，于是他就讓原本負責拍花絮的許宏宇一起幫忙。其中一場戲，許宏宇將一個反軸鏡頭剪了進去，就是這個鏡頭讓陳可辛注意到許宏宇，“我當時特別驚訝，這個小孩怎么那么會剪片？之后我的每部電影幾乎都是他剪的，唯一一部《中國合伙人》不是，因為他去美國剪好萊塢大片去了。”

陳可辛與許宏宇之間原本就有著天生的默契，而十年的合作更是將兩人的齒輪磨合得更加緊密。很多時候甚至不需要溝通，許宏宇就能將陳可辛想象的畫面剪接出來。在《喜歡你》這部電影的制作過程中，陳可辛作為監制每天都出現在片場，但往往只是默默陪伴，他只在“導演需要的時候才說話”。談起陳可辛，許宏宇的話語中透著對陳可辛的感激與敬佩：“他是我的啟蒙老師，不論是對電影的理解，還是對電影里人性的理解，我都很接受他的那一套。”

在時代洪流里做回自己

陳可辛曾不止一次地表白，在自己執導的電影中，最喜歡的兩部電影是《如果·愛》和《中國合伙人》，它們都是他掏心挖肺制作出的電影。在《如果·愛》中，張學友飾演的導演聶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我拍電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拍好電影。不管是哪里的資金，哪里的演員，只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的一個過程。”《如果·愛》是陳可辛進軍內地拍攝的第一部電影，也許是因為歌舞題材作品，觀眾們并不買賬。之后為了順應內地古裝片大熱的形勢，他交出了《投名狀》《武俠》，也監制了《十月圍城》《血滴子》，然而市場反響卻都低于他的預期。陳可辛在商業片大潮中艱難創作，無法施展拳腳。但不久之后，他等到了觀眾愿意進影院觀看，甚至力捧中小成本影片的觀影習慣。

2013年，陳可辛回歸到自己擅長的領域，拍攝現實題材，聚焦到小人物真真切切地講一個好故事。《中國合伙人》的出現激起了觀眾的共鳴，影片設定的時間背景是改革開放30年，“我希望能夠用一種盡量客觀的方式去還原一個時代和一代人，用一種比較誠實的態度去面對歷史，同時也希望故事能有一個相對溫暖的結局。”影片中，鄧超飾演的孟曉駿被陳可辛認為是比較像他的角色，從他去美國留學，到回國后加入新夢想公司，點滴經歷都像是陳可辛的個人傳記。在為這個角色注入更多細節，以豐滿這個角色的時候，陳可辛就是最重要的信息提供者。他在餐廳打工，沒有資格拿小費，一個外國老太太悄悄塞給他20美元，這個橋段便是采用自陳可辛當年的親身經歷。“成長、回憶、童真失落，這是我電影永恒的主題。這個主題通常可以通過不同的故事來呈現局部，但《中國合伙人》做到了百分百。”

在《中國合伙人》之前，陳可辛的另一部現實題材電影是《甜蜜蜜》。2015年，《甜蜜蜜》修復版在內地重新上映，電影里李翹和黎小軍懷抱著不同的理想來到香港打拼，這個狀態與北漂族很像。這部20年前拍的電影放在今天，仍然可以反映大量年輕人的生活現狀，仍然有無數個李翹和黎小軍，每日都為了在大城市有所作為而努力，也許還能在忙碌中收獲一份異鄉的依靠。“認同感這個東西，只要在我拍的現代都市電影里，都會很自然地流露出來。”陳可辛完全明白這飄忽不定的狀態帶來的不安全感，“我認為自己也一直是在社會的邊緣，所以對這類遷徙漂泊、社會邊緣人的題材非常有代入感，因此也就會拍得比較好看。”

今年，已經是陳可辛在內地創作的第20個年頭，作為最早一批北上的香港導演，他不再是那個需要適應環境的“外來者”。如同陳可辛帶領團隊創立的“我們制作”，他始終都希望能制作出“好”電影，而不是僅僅停留在“被票房統治”那一層面。在電影《親愛的》宣傳期間，陳可辛表示，“我相信這部電影可以跟觀眾交流，里面對拐賣兒童這件事有兩面的客觀觀察。而且，我拍完《中國合伙人》后其實不需要再拍一部五億票房的戲，《親愛的》是一部我非常想拍的戲。”監制與導演，是陳可辛長久以來的興趣、職業與責任，過去因收不回制作成本而負債的他添了不少白發，而這頭及肩的白發正是證明他自我堅持的最直接的表象，獨特且根深蒂固。

TALK 對話陳可辛

Q： 《喜歡你》這個故事，吸引你的是什么？

A：愛情這個東西很難選擇，每個人都有一種擇偶標準，但你最終得到的或者你真正喜歡的那個人，可能跟你自己想象的完全相反。人的外表跟內心都不一樣，很多人覺得自己喜歡一種類型，其實內心里，你是討厭這一類型的。

Q： 男女主角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我愛你？

A： 中國人有說我愛你的習慣嗎？這句話要說也得用英文說，用中文說會覺得很怪。中國人講“我愛你”這句話，基本上只能用寫的，不能講。

Q： 你怎么評價路晉和顧勝男這兩個角色？

A： 路晉就是一個很偏執的人，對生活要求很高，明確知道自己要什么。當他離開他的標準，他就會覺得很不舒服，這也是他做人做得辛苦的地方。顧勝男的話，比較無所謂，怎么舒服怎么來，和路晉完全相反。她有一個特質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就是現在的90后是怎樣的，她們對生活的要求以及價值觀都跟我這一代不一樣，顧勝男這個角色算是另外一種嘗試。

Q： 為什么是金城武來演這部戲？

A： 他像是那么一個挑剔的、對生活有要求的人。他選擇電影的挑剔，給了我們很多額外的工作，但是因為他的挑剔使得他作品不多、朋友也不多。對金城武來講，你看到什么，你得到什么，這里面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我覺得這個特質作為合作伙伴、作為朋友是很重要的。

Q： 是什么原因選擇周冬雨二次合作，而且是連續的？

A： 很明顯，《七月與安生》得到的所有鼓勵跟獎項都證明了。《喜歡你》這個戲再找演員的時候，我就想別找那么典型的，跟金城武搭起來男神女神的，要找一個年紀等等都完全不一樣的演員去演。當時我提起周冬雨的時候，都要說服我身邊的團隊，他們都說“不是吧”。雖然，大家當時都看了《七月與安生》，都覺得她很好，但是擔心與金城武“CP感不夠”。

Q： 這次與周冬雨合作，有什么新發現嗎？

A： 她很實在的，對很多東西不會那么虛，不會有那么多道德的規范，不會有那么多傳統束縛。有一個很好玩的事情，她得了獎之后，回來拍戲就跟我說，她第一反應不是很開心什么的，而是“我漲價了”，就很可愛很天真地給我講，這不是上一代演員會表現出來的。她心里這樣想就會說出來，這就是我覺得她有趣可愛的地方。

Q： 這是許宏宇導演第一部作品，這次合作是怎樣的契機？

A： 我跟許宏宇是從《投名狀》開始合作的。當時是2007年，他現場拿很大的機器拍紀錄片，剪了很多有趣的東西。當時三四組戲在拍，每天剪輯不過來。他就去幫剪輯剪了幾場戲，完全沒剪過片的人，結果一剪就中。有些我都沒有跟他溝通過，只是拍了素材回來，他就把我心目中想的都剪出來了，我覺得這小孩是剪片的天才。從那部戲之后，我就讓他做剪輯，幾乎每部電影都是他剪的，同時他也搬來北京，做了《建國大業》《建黨偉業》等等，已經是業內比較出名的剪輯師。其實我一直覺得剪輯是現代電影最靈魂的人物。除了導演，最重要的崗位是剪輯。現在拍戲就是做不同的選擇，你把素材拍完回來，剪輯就是幫導演做第一道選擇，很容易把那個戲調定下來。每次有許宏宇剪片，我作為導演都很輕松。我非常相信他對戲的判斷，做導演是講故事，剪輯也是講故事，他能剪那么多戲，我一直覺得他也會是一名好導演。所以我跟他說，你什么時候做導演，你告訴我。這幾年都沒有碰到他喜歡的戲，這個一給他，他就喜歡了。所以就直接合作了。

Q： 合作前，你不知道許宏宇會怎么和演員溝通，合作下來，你對他怎么評價？

A：很好，他沒問題。基本上我每天都在現場，萬一出問題，我可以代他幫演員溝通。但這個戲基本上沒有需要我溝通的，全程都是他在跟演員講戲。我知道金城武是特別怕生的，他除了挑劇本，還要挑合作過的導演，合作過還要喜歡的導演其實就沒幾個。所以這部戲一開機，我就給許宏宇講，你去聊，別讓我去聊。第一天，就是他給金城武講戲。他們之間建立了講戲的關系，最后金城武就沒什么跟我講，全跟他講。

Q： 這部片里有很多美食，聽說也有你對美食的經驗？

A：一點點啦，我對美食不夠了解。比如那個方便面，我的方法其實是君如做方便面的方法。我做方便面也不是特別好吃，在家里阿姨做方便面也不好吃，一定要君如做，先放什么后放什么，她有她的一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