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昌
1976年的那次八二迫擊炮實彈射擊,令我難忘。
那一年我們經歷了20天的新兵訓練,便被拉到位于彭縣的軍區農場,開始了艱苦繁重的平田勞動,每天用籮筐、背簍、泥兜、拖泥板等挑、背、抬、拉,人人都一身泥水,腰酸背疼。平田后是育秧,蓮花山上化下來的雪水冰冷刺骨,凍得我們臉色烏青牙齒打戰,腿疼得只想朝泥里坐。因此,大田插秧后的迫擊炮訓練,我們不但不覺辛苦,反倒覺得干腳干手的是種享受,便很用功。我們是二班,帶領我們埋頭苦干的班長是馭手班長改任的,不懂炮,被派去改水灌田了,訓練由副班長帶領。開訓前副班長根據我們的情況,指定了一、二、三、四炮手,說,記住沉著冷靜,首發命中。毛主席說保存自己,消滅敵人,就是要首發命中。
首發命中?我是二炮手,疑惑道,就這種一根炮筒兩條腿的簡陋小炮,還能首發命中?副班長說,炮兵司令趙章成,在紅軍強渡大渡河時就是用這種炮,在無炮架、無瞄準具、無座鈑的情況下,簡便射擊,用僅有的3發炮彈,首發命中敵人機槍火力點,而后彈彈命中敵核心陣地,為革命立了大功。他的話,叫我們懂得了首發命中的重要性,消除了對八二迫擊炮的不屑與疑惑。
訓練開始后,由于班長曾是馬夫,為其他班所不恭,而副班長又矜持低調,不事張揚,所以我們除了訓練就是訓練,絲毫沒有一、三班的那種活躍氣氛,因此連長巡視時,很少來我們班,而在在一、三班一待就是半天,待得他們趾高氣揚,昂首挺胸。尤其是三班,那種自鳴得意的樣子,比襯得我們蔫頭耷腦,黯然默聲。休息時,四炮手說,連長偏向。副班長說,啥偏向?那是側重。打起仗來,沒有一兩個班打得準過得硬能行?還說,你們別管這些,只管練。說著還伸直手臂豎起拇指,教我們用跳眼法目測距離。一炮手來回跳著眼說,側重就是偏向。副班長說,是練為戰的,不是練給連長看的,管他偏向不偏向。
訓練很快結束了,團里要進行實彈射擊考核,一個多月的教練彈訓練之后,終于打上實彈了,我們的心情都很激動。
那一天我們扛著炮來到十幾公里外的山腳下,見遠處已畫好靶標,炮彈已擺在現場,我們用跳眼法目測了距離,看了擺放的炮彈,想,12發,每班1發試射,再各打3發考核,正好。誰知這時,連長毫無遮掩地顯露了他的偏向,使得我們由不忿兒轉為較勁,也更加懂得了副班長的沉穩冷靜。
射擊開始后,連長先讓一班打了1發試射,未中。卻隔過我們班,讓三班打了1發試射,也未中。這時我們想,剩1發試射炮彈了,該我們了吧?誰知連長說,三班再打1發。結果同樣未中。這時我們又想,試射完了,我們沒戲了,該按照一二三班的順序考核了。誰知連長又說,三班,開始!我們想,哦,三二一倒著來呢。三班3發打過,中1發,及格。倒著來,這就該我們班了。誰知連長又說,一班,打!又把我們給隔過了,這不是無視我們嘛!我們賭氣不再關注一班的射擊,嘟囔說,給二班免了算了。副班長聽到后低聲說,別講話!一班打過,中兩發,良好。連長這才“唉”嘆一聲,說,二班打吧。
見連長發了話,我們想,他們都沒首發命中,我們即便不中,也不能算作不行。而且若中1發,平了三班;中兩發,平了一班;就是打個光頭,也對得起連長的那一“唉”聲。而副班長聽到指令,更加嚴肅起來,用沉穩堅定的目光掃向我們,低聲說,記住,沉著冷靜,首發命中!冷靜,如此漠視我們,心都涼了,當然冷靜。我們幾個炮手交換一下眼神,在副班長的指揮下迅速完成一系列操作規程,隨之,按照“一發裝填,放!”的口令,砰地一炮,首發命中。這下我們有了底,信心倍增。接著兩炮,全部命中。來考核的團參謀長高興了,問我們哪年入伍的,當得知我們都是新兵時,還拍著我們的肩膀與我們握了手,握得連長也有了笑容。
考核后,全連都為我們高興,而三班長卻對他的炮手說,我們往后,低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