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來飄去的小鎮

龍向枚

有一個古老的小鎮，它厭倦了它現在所在的地方——因為它周邊來了很多的工廠，那些工廠都財大氣粗的樣子。而且，自從工廠來了后，山地被推平了，森林被砍伐了，河流不綠了，煙囪一個接一個，吐著濃濃的煙霧。“哦，真煩啊，我得離這里了。”它說。于是，小鎮騰空而起，飄到了空中，它要去遠方尋找一個新的家園。

這個小鎮的名字叫做古里曼，現在，它在空中飄來飄去，它一會兒飄到東，一會兒飄到西，它四處張望，卻總是找不到理想的地方。

有一次，古里曼飄過一個很古老的城市。城市喊：“嗨，下來吧，到我這里來吧，我給你寧靜的土地。”古里曼看了看，覺得這個城市還不錯，于是，它在城市的一角停了下來。可是，古里曼只呆了幾天就決定要走了。城市問它：“你為什么要走呢？你看，我是多么富有，我有漂亮的高樓和商場，有四通八達的道路，你有什么不滿意呢？”古里曼說：“你沒有星空，小鎮要有美麗的星空才行。”城市嘆了一口氣，“唉，這個我給不了你，我也很久沒有見過星星了。”

于是，古里曼走了，它又在空中飄來飄去，它一會兒飄到南，一會兒又飄到北，它想，小鎮就得有個小鎮的樣子，我得去哪里呢？

有一次，它經過一個美麗的湖畔。湖喊：“嗨，下來，到我身邊來吧，我是最美的湖。”古里曼從空中看了看，這個湖真大啊，陽光下，閃著銀子一般的波光。于是它在湖畔停下來。可是，幾天后，古里曼又要走了。湖覺得很訥悶，“你為什么要走呢？你看，我有整整齊齊的草坪，有規規矩矩的楊柳，有那么多的游客，你有什么不滿意呢？”古里曼說：“我是一個古老的小鎮，我不喜歡這么喧囂，也不喜歡整整齊齊的草和規規矩矩的樹，我想要隨意生長的植物，和自由奔跑的動物。”湖說：“我沒見過像你這么奇怪的小鎮，你太老土了，你到別的地方去吧。”

后來，古里曼又經過一個荒蕪的海島，島說：“我有最美的星空和藍天，我有一望無際的海，我的氣候很適合你，到我這里來吧。”古里曼于是在海島上落下來，這里空氣清新，森林茂盛，小動物在林間快樂地奔跑。古里曼很喜歡這個地方，可是住了沒多久，它覺得心里空空的，寂寞得發慌，它突然很想念別的小鎮，想念那些溫暖的氣息。古里曼說，我現在知道了，我想要去的地方，還得有歷史的印痕，有時間的記憶。

于是，古里曼趁著一陣大風，又飄起來。它在風中飄啊飄啊，它飄過高山，飄過峽谷，飄過草原，飄過沙漠，也沒有找到想要停留的地方。怎么辦呢？總不能就這樣一直飄蕩下去吧，總不能一直沒有泥土，沒有根吧？鎮上的人們開始不滿了，他們有的責怪古里曼太挑剔，有的責怪它沒能力，有的又說它三心二意……

后來，有一個孩子說：“古里曼，我們去尋找一個曾經丟失過小鎮的地方吧，那樣的地方，它一定也在尋找一個它想要的小鎮。”

古里曼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它于是沿著歷史的記憶去尋找這樣一方凈土。它找啊找啊，終于在一個有山有水有歷史的空地上落下來。那里靜悄悄的，但是空氣中彌漫著久遠的時光的氣息。空地說，“我已經騰空幾千年了，我一直在這里等待著。”

“你以前丟失過一個小鎮嗎？”

“是的，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也有過一個小鎮，人們在這里繁衍生息，在這里耕種，織布，釀酒，捕魚，種著成片的水稻和麥田……可是后來，小鎮走了，它把森林和土地還給了我，把美麗的河流還給了我，把布滿鉆石的星空還給了我，把林間自由奔跑的動物和任意生長的花草還給了我，把時間的印痕還給了我，把愛的氣息還給了我……我便一直在這里靜靜地守候，守候了幾千年，等著一個新的小鎮的到來。”

古里曼說：“哦，我終于找到了你！”

古里曼輕輕地落在那一片空地上，它的動作那么輕盈，美好。空地張開溫暖的懷抱，將它輕輕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