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俊龍
1953年,庫都爾森林工業局設置烏爾旗漢流送混合車間。也就是這時,父親懷著理想和抱負,背著小包裹來到了這里,開始了他一生的森林情結。
那是上世紀60年代末,稍稍記事的我嬉鬧于父親的懷里,但無論怎樣也不敢觸摸父親右肩膀那個碗口大的肉包,那是由于常年抬木頭壓得肌肉腫脹留下的,它深深地刺痛了我的雙眼。那是歲月駐足的港灣,是生活不屈的崛起,是剛強漢子雄渾的凝聚,更是林業工人號歌中一個跳動的音符!
父親當了一輩子“紅旗”工段的“工頭”(就是指導員、段隊長)。那時的“工頭”要帶頭玩命地干活,心里就一個想法:樹砍得越多,給國家作的貢獻就越大。領著工人在繁重的勞動中,呼喊著號子,像慷慨激昂的歌聲,劃破了幽靜的山谷,喚醒了沉睡的山林。工種不同,號子也不一樣,號子最單純高亢的是喊山,采伐工每逢伐倒一棵大樹之前,都要喊山。根據大樹生長態勢,確定樹倒方向發出順山倒、橫山倒或仰山倒的呼喚,實際上是為了安全起見,樹倒之前喊山是讓人們躲開避免出事故。歸楞的號子婉轉悠揚,徑級大、分量重的不用抬,歸在楞底,其余的歸成大垛,所以抬著中不溜的木頭可盡情地抒發自己的情感,在寂靜的山林里,很遠就能聽到他們悅耳的號子聲。如果說歸楞的號子是抒情歌曲,那么裝大火車的號子便是雄壯慷慨的交響曲,兩根十幾米長的跳板一頭搭在車上,幾個人抬著大木頭往上走,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腿軟,更不能踏空,否則會出現生命危險。父親始終是山場一線的“工頭”,抬木頭歸楞、裝車也是頭一杠,木頭抬起來,號子就是命令,號子具有絕對的權威。父親是領唱的號頭,是天然的歌手,嗓音寬厚圓潤,同時又是上楞、裝車的行家。
父親是1959年被推選為自治區勞動模范的,當時評勞模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由工人群眾評,得連續3年評為林業局勞模,才能參評林管局勞模,連續3年評為林管局勞模,才能參評自治區勞模。據說當時還有人不服氣,林業局在秀地火車站(現烏爾旗汗車站)裝車場舉行了擂臺賽,4副架吊起了根近70個大的4米犍子,隨著父親的一聲“哈腰掛”,8個人身體猛地向上一拱,只聽著蘑菇頭、掐鉤、扒門一陣噼啪地響,木頭慢慢地動窩,抬起來了,穩步地走上了跳板。快走到跳板頭時,父親卻突然住了腳步,朗聲道:“各位兄弟停停步,辛苦一下,我犯煙癮了得抽袋煙提提神。”其他人吃不住勁兒了,這真遇到茬口了,要栽!連忙低聲下氣說了軟話:“爺們兒,咱們有話好說,先把木頭抬上去。”從此,父親的名氣更大了。至今,一些還在世的老人一提起我父親馬英廷,佩服!
從1953年到1978年25年間,父親領著工人平均每年采伐5萬多立方米木材,為國家創造了可觀的經濟效益。“哈腰掛呀,呼嘿……”這是父親從20歲就會唱的一生中唯一的一首“戰歌”,父親在林區開發建設中,榮獲過30多枚獎章、40多張獎狀和證書,還捧過全國“群英會”的“英雄杯”。1997年春,父親患病住院,檢查中發現父親的肋骨折過3節,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敬佩父親,父親是座山,一座堅實的山,我永遠難以登臨;父親是大海,浩瀚的大海,我永遠難以游到盡頭;父親更是首森林號歌,一首北方渾厚的山歌,永遠回蕩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