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

紙上的情人

情人節的這一天

他在紙上畫了一個情人

他重點畫她的眼睛

夠大夠圓夠專一

只能盯著他看

只能勾他的魂

他還是不放心

把自己也畫到情人身旁

他說只有紙上

才有一生一世的愛情

絕情詩

此刻我站在懸崖上

練習各種跳崖的方式

你不來我就跳崖

我真的跳了——

往夢里跳

可千萬別將我叫醒

此刻我站在大海邊

扔掉了一件件舊衣裳

就像大海向沙灘扔掉一朵朵浪花

你不來我就跳海

我真的跳了——

哎呀可恨，海水托起了我

誰叫我水性太好

此刻我拿起筆

學習寫詩的技巧

我學會了寫絕情詩

冷酷，決絕，殘忍

讓詞開出惡之花

我用詞鑄成一把刀

你不來我就自殺

女人不是水做的嗎

我要把水一刀兩斷

高于春天的事物

太多的青草蓋住了泥土

讓我無法抵達事物的本質

萬千復活的病菌守在路上

而我只看到萬千盛開的花朵

太相信愛情已經被愛情所傷

我在春天注定成為失敗者

春天只展開美好的一面

誰又能逃出愛的陷阱

每個春天我都會大病一場

沒有一個春天能讓我寫出一首好詩

高于春天的只能是火，是死去的草木

是耕牛犁開大地殘留的血跡

和那些在天空行走的靈魂

河流

獨自坐在河邊

看流水把我的五十歲帶走

風讀著波濤

一截木頭在水面行走

月亮被濤聲撕碎

月光迷惘

身體也如這河流沾滿了污濁

為何是這樣的結局

她潔凈的乳汁

竟喂養著貪婪的罪惡

我也曾站在她的源頭

亦如曾在母親的體內

那時我多么純凈

我己找不到陌生的發現

河流是洗滌污濁最好的地方

在地球的血液旁

蝴蝶失去了翅膀

我只有飛翔的愿望

河面上漂浮著虛幻的霧靄

將視線遮住

我如酒徒從夢中醒來

拿出手機

刪掉那些痛在心里的名字

我瘋狂地在寒夜里沖撞

像河流越過一個又一個山彎

在更遠的地方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被磨掉棱角的石頭

鋪滿了河流路過的方向

為何我仍在憤世嫉俗

妄想用五十歲的淺薄

去丈量她一萬年的厚重

還在等什么

我能做到的難道僅僅是

在這洶涌的波濤聲中

吼出一些無關痛癢的詩句

并獻出自己更多的貧瘠

小草不是風的奴仆

小草是風的語言

而不是奴仆

它用身體的語言說出風

它倒下，是讓你看到風的方向

而不會像樹枝折斷自己

風沒有故鄉也沒有離愁

而小草有，它有一厘米的國土

它害怕離別

它生在哪里，就會死在哪里

它會讓你看到它的骨頭

小草有翅膀，但從不飛翔

正如石頭有門，但從不打開

風想帶領小草云游世界

小草只在風中搖曳

但絕不隨風而去

請看

小草的腰如此纖細

卻能與十二級臺風共舞

風給予的一切

它都能承受

兇手

秋天有顆殺人的心

花朵是逃亡者

果的頭顱最先被砍下

然后是葉，現場血跡斑斑

警察趕到案發地

一切證據指向：風和影子

于是決定，捕風捉影

誰也無法看到玻璃的內心

你看見了玻璃，并透過玻璃

看到了玻璃以外的事物

一座疲憊的城市在玻璃之外喘息

玻璃是透明的，陽光可以

穿過玻璃走向你，你的目光

也可以穿過玻璃走出去

但你的身體走不出去，霧霾也走不進來

兩種物質之間隔著透明的玻璃

除非玻璃碎了，淌出血來

秋風醉

秋色深深

深到無窮

總是無法閱盡

就算緊鎖眉頭

也鎖不住秋光

秋的一絲愁

早己輕輕滑走

紙上的秋

更是深過了窗外

那些被秋風吹落的葉

全是啟程的車票

每到一個酒鋪

都要一醉方休

你看

他一人在唱秋風醉

在秋色中沉淪

無法自拔

也不必挽救

哪怕你讀書萬卷

也無法閱盡

他醉臥秋風的

無限愁緒

逆行

田徑場上

所有的行走

都是逆時針的

一萬米長跑

一百米沖刺

或者只是散步

順著走不好嗎

順著風

順著河

順著地球旋轉的方向

可不聽話的身體

偏偏喜歡叛逆

他說心臟不答應

非要逆時針前行

上帝說

什么都得順著

唯有心可以任性

他是個孩子

且不可以長大

我終于替代父親

春風只是忙于吹開花朵

忽略了青草下的那座墳

我也忘了

那天我從鏡前走過

心里咯噔一下：爸

淚水模糊了眼眶

“他離開快十年了”

妻的手落在我肩上

“你越來越像他”

“春天也有輪回”

風吹開了墳前的小花

“我終于替代父親

活在這世上”

故鄉的云

如果我沒猜錯

你就是故鄉的那朵云

此刻，你在跟我一起流浪

你沒有憂傷

柔弱的樣子比我堅強

你微笑

像是在撫慰我的孤獨

你甚至招手

提醒我結束這漂泊

此刻，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看看母親白得像你的頭發

放不下

黃昏下

一條緩緩遠去的河流

和它慢慢消逝的波光

我放不下

夕陽里

一朵四處流浪的云

和它惆悵的眼神

我放不下

落葉旁

躺在它身邊的花瓣

和漸漸枯黃的枝葉

我放不下

起風了

那曾經被我愛過的女人

和她站立的瘦弱身影

我放不下

夜深了

女兒的心思

和她望著鏡子迷茫的表情

我放不下

天涼了

母親的關節痛

和父親的胃竇炎

我放不下

老去了

年輕時的夢想、諾言

和淡淡的憂傷、甜蜜

我放不下

是啊

在這個世界上

哪怕我放下了

屬于我的青春、歡樂和財富

可那些愛著我的人

和我所愛著的人

我都放不下

在加速的時代尋找緩慢的愛

我看到

鷹和飛機

在空中加速飛行

火車和汽車

在路上加速馳騁

緩慢的世界

快了起來

我看到

樹木和高樓

在加速成長

花朵和小草

在加速開放和凋謝

時間的鐘擺

加速了生命的輪替

我看到

與你相遇的短暫時光

正被歲月湍急的河流

悄然帶走

這小小的幸福

加速了傷口的生長

然而

我想記住這美好的瞬間

我想用一生的愛

慢慢體味

讓這小小的幸福

慢慢延伸、擴大

覆蓋所有的傷口

在雨中復活一朵菊花

菊花的脖子開始腐爛時

雨已整整下了七天

江南的雨通人性，也傷不起

若來時遇上一場雨

雨就一直纏著你

江南的庭院很深，白墻黑瓦

住著前朝的商人，富可敵國

卻也敵不過，一場雨

雨在秋天打開了菊花

走出瘦瘦的美人

美人送來窒息的一吻

雨便不停地哭泣

菊花就掉了頭顱

雨自以為是個詩人

發誓要復活一朵菊花

可世道已經衰敗

秋風不通情理

菊花己開，也己落

菊花躺在自己的墳里

最傷不起的是

江南的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