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濤+張吟豐+歐陽成
幾乎每一年度中央和省里下撥給湘陰縣的扶貧資金,胡國良都要“打打主意”,他總要變著法子給不同的扶貧對象“暗示”這樣或那樣的“條件”;如果對方不同意,胡國良就利用手中的權力拖延或者不給。
2015年7月21日,有媒體曝出:“由湖南岳陽市委、市政府派出的一支扶貧隊在岳陽市湘陰縣檢查時,收取當地幾個村的油、茶葉等禮品,一路檢查一路收取,并裝上扶貧隊的車的尾箱。”之后,湖南省岳陽市委和市扶貧辦介入調查,責令督察組成員作出了深刻檢討,嚴令當事人退還所有土特產。
時任岳陽市湘陰縣扶貧辦主任的胡國良在接受新華網記者采訪時,澄清介紹說:“7月20日,岳陽市一支扶貧隊,湘陰汨羅督察組一行5人來到湘陰進行督察,我和一名司機陪同,督察組來到鮮魚塘村、仁義村、大侖村檢查時,當地村支部書記等準備了一些菜油和茶葉送給督察組成員,我看到督察組隊長許勇軍等推托后收下了禮品。”
很少有人知道,當地村支書敢給督察組送土特產,正是來源于胡國良的安排和“授意”,但當時他躲過了這一“劫”。然而此事過后,不到四個月,胡國良最終“倒”在扶貧辦主任的崗位上。
胡國良,岳陽市湘陰縣新泉鎮人,先后擔任湘陰縣政府農村工作辦公室副主任、湘陰縣政策性農業保險工作辦公室(以下簡稱農保辦)主任、湘陰縣扶貧工作辦公室(以下簡稱扶貧辦)主任等職務。
“胡國良一案,由我院在清查扶貧資金過程中發現相關線索。”據辦案檢察官介紹,利用扶貧職務之便,胡國良肆意套取、侵吞國家扶貧資金、工作經費、農業保險理賠金共計57.8萬元,把國家的扶貧政策當成“發家致富”的機會,手段層出不窮、五花八門。
用專項扶貧金沖抵個人借款
新泉鎮系胡國良的老家,但凡扶貧項目和扶貧資金,他沒少向家鄉“傾斜”,但在關照家鄉的同時他也不忘“拔毛”。
2014年11月6日,湖南省財政廳向湘陰縣下撥第二批中央和省級財政專項扶貧資金72萬元,“這筆錢怎么花”,胡國良還沒想好,實踐中得由湘陰縣扶貧辦確定了具體的項目來實施。恰在此時,胡國良的兒子胡明(化名)工地上的項目出了事,急需20萬元資金來周轉。胡國良自己不想掏腰包,他打電話給新泉鎮財政所所長徐智明(另案處理)“借”錢。
電話里,徐智明以其個人沒有這么多現金婉拒,但胡國良心急如焚且態度強硬,要求徐智明“即便是公款”也要想辦法“先借他用幾天”。在胡國良透露“第二批中央和省級財政專項扶貧資金”過幾天可以到位后,徐智明勉強同意。不過,徐智明再三叮囑:這20萬元是公款,只能借幾天,而且必須要盡快還。
通完話的第二天,徐智明安排新泉鎮財政所工作人員以銀行轉賬的方式將20萬元現金轉賬至胡國良妻子胡美君(化名)的賬戶上,胡國良將20萬元取出,悉數交給兒子解了“燃眉之急”。借錢容易、還錢難,三天后,徐智明催還錢,胡國良推托“快了,再等等”。徐智明也怕出事,隔三岔五催要公款,胡國良總說“項目資金馬上就到”,但自己就是不拿錢。
拖了一個多月后,直到當年12月底,胡國良告訴徐智明,縣扶貧辦準備在新泉鎮實施牲畜養殖環境治理項目,安排項目資金20萬元,他與徐智明商議,用該項目資金20萬元沖抵其借財政所20萬元的公款,并要求相關項目資料及財務手續由徐智明負責完善。
在胡國良的安排下,其大舅子胡某平偽造了一份與新泉鎮政府簽訂的“泊湖南岸堤牲畜養殖場環境整治合同”,將合同時間提前到2014年9月份,并出具虛假的收取20萬元項目施工工程款收據。事實上,胡某平根本沒有做這個工程,他來到徐智明辦公室,打了4張共計20萬元的領條,打完領條后,胡某平也沒要一分錢就離開了。2015年1月,湘陰縣財政局農業股向新泉鎮財政所撥付了20萬元的項目資金后,徐智明用這20萬元的項目資金沖抵了胡國良所借的公款。
賬雖“平”了,但“漏洞”仍在——扶貧項目實施主體是新泉鎮人民政府,而“泊湖南岸堤牲畜養殖場環境整治項目”在現實中根本不存在,因新泉鎮實施的基礎設施項目比較多,鎮政府領導也未發現其中的貓膩。兩個月后,省市檢查組對湘陰縣扶貧項目進行專項檢查,為避免未實施該項目而直接將該20萬元非法據為己有的犯罪事實暴露,胡國良聯系了一個朋友的養殖基地。檢查當日,胡國良熱情接待、陪同,故意將省市檢查組的工作人員安排至與項目資金無任何關系的朋友的養殖基地,使得檢查順利通過。
截至案發前,胡國良一直未歸還20萬元公款。
要求“返還”10萬元項目經費
湘陰縣燎原水庫是湖南省水利系統的一家“紅旗單位”,承載著岳陽市周邊縣市的防洪、抗旱、灌溉、供水等重要功能,水庫的日常運轉需要一定的維修經費來支撐。2014年,燎原水庫管理所想向湖南省扶貧辦申報一個項目,胡國良表示可以從中“牽線搭橋”幫忙,但需要“3萬元活動經費”。由于水庫的日常工作經費本來就不足,水庫管理所主任當即就回絕了胡國良的要求。
但胡國良很機靈,隨即又話鋒一轉,表示“自己私人借3萬元,用于爭取這個項目,如果項目爭取回來了,這3萬元在項目中解決;項目如果沒有爭取到,就由他私人歸還”。水庫管理所領導集體商議后,覺得可行,就安排職工李梅(化名)私人借了3萬元給胡國良。
在私人借款3萬元后,燎原水庫管理所向縣扶貧辦打了一個報告,申請解決燎原水庫泄洪渠維修養護工程經費30萬元。
2015年4月,湖南省財政廳將2015年度湘陰縣第一批中央和省級財政專項扶貧資金191萬元撥付至湘陰縣。胡國良給燎原水庫管理所主任打了個電話,說上面來了筆扶貧資金,可以給水庫安排15萬元的項目資金,但條件是“燎原水庫管理所須返回10萬元現金”,理由是“返還的10萬元要調節做其他項目”。
面對胡國良的“要挾”,水庫管理所領導只好組織黨支部和財務人員開了會,向大伙通報了這個事情,大伙覺得“有5萬元總比沒有好”,只能同意胡國良的要求。為了給單位申請到經費,燎原水庫管理所迫于無奈,還做了一個15萬元的虛假施工合同來平賬。
項目資金到位后,水庫管理所領導安排職工李梅和財務劉某帶上10萬元現金,在縣扶貧辦辦公室交給了胡國良。因之前胡國良向李梅私人借款3萬元,胡國良在收下10萬元現金后,又將其中3萬元當場還給李梅。余下的7萬元和之前的3萬元借款,胡國良并沒有“調節做其他項目”,而是據為己有。
升任前再“刮”一筆
2014年2月,胡國良得知其將擔任縣扶貧辦主任,不再兼任政策性農業保險工作辦公室主任后,他通知農保辦會計甘某對農保辦資金進行盤底,會計向其匯報農保辦賬上還余有9萬多元的農保工作經費。臨走前,為了再“刮”一筆,胡國良又聯系了新泉鎮財政所所長徐智明,二人商定:由胡國良安排將這9萬元農保工作經費撥至新泉鎮財政所,財政所收到該款后應將其中的5萬元返還給胡國良,理由是“要用于石螺湖漁場建設”,余下的4萬元可以由新泉鎮財政所自由支配。
徐智明深諳當中的“貓膩”,他打起了自己的“算盤”。徐智明給學元村書記徐某打了個電話,稱有筆9萬元的農業保險工作經費需要把賬做到村里,但只能給村里留1萬元。不明就里的徐某召開村干部開會商議,會議同意了此事。之后,徐某帶著村里的集體收據來到徐智明辦公室,開了一張9萬元的收據給徐智明,徐智明則把之前在自己銀行卡上取的1萬元交給徐某。
徐智明把村里9萬元的收據交給了會計,然后將9萬元農保工作經費“運作”進了自己的銀行卡。幾天后,徐智明在卡上取了5萬元現金,在一茶樓把包有5萬元的黑色袋子交給胡國良。
“過年期間,我打牌輸了一萬多,考慮過了正月十五,我就不再管農保辦了,所以想臨走前套點錢出來用。”案發后,胡國良如此供述。
個人承包公家“買單”
2012年下半年,胡國良承包了同村老鄉的一魚池,礙于自己公務員的身份不方便出面經商,胡國良打算把魚池清淤后交給其妹夫胡某貴打理。胡國良找到了新泉鎮農電站副站長夏某,商定清淤工作由夏某負責,清淤費用由自己承擔。
魚池清淤工作于2014年上半年結束,但清淤費用,胡國良一直未支付。2014年8月,夏某找到胡國良,要求支付魚池清淤費用5萬元,胡國良告訴夏某想辦法開一張3萬元的村級收款收據到扶貧辦來“報銷”。夏某找到新洲村村支書,借開了一張3萬元的收據。第二天,夏某來到胡國良辦公室,胡國良在收據上簽字后,夏某從縣扶貧辦財務領取了3萬元的“扶貧資金”。
魚池清淤工程款只到賬3萬元,夏某繼續討要剩余的2萬元,胡國良讓夏某再去聯系一個村開個收據,“還搞2萬元錢給你”。2014年下半年,胡國良謊稱老家需要建設資金為由,向岳陽市人民財產保險公司老總多爭取2萬元,保險公司老總信以為真,在當年晚稻保險理賠金中多賠付了2萬元給湘陰。之后,胡國良通知徐智明,當年晚稻保險理賠資金會多出2萬元,這2萬元要支付給農電站夏某。
農業保險理賠金到達新泉鎮財政所賬上后,夏某又找魏家村開了張2萬元的收據,之后從鎮財政所領走了2萬元的“扶貧資金”。
“這筆工程款要了好多次,應當由胡國良個人來支付,因為那個魚池是他的,他也承諾了清淤的工錢由他支付,但最后他要我去村上開收據,不然我拿不到這個錢。”夏某在接受檢察機關調查時說。
凡是扶貧資金均要“染指”
“幾乎每一年度中央和省里下撥給湘陰縣的扶貧資金,胡國良都要‘打打主意,他總要變著法子給不同的扶貧對象‘暗示這樣或那樣的‘條件;如果對方不同意,胡國良就利用手中的權力拖延或者不給。”采訪時,辦案檢察官分析說。
比如2012年年底,新泉鎮政府向縣農保辦申請2012年度工作經費,時任縣農保辦主任的胡國良為達到侵吞公款、牟取個人私利的目的,與徐智明商定,除了撥付給新泉鎮應得的15萬元農業保險工作經費之外,另外多撥付3萬元到新泉鎮財政所,而條件是“財政所收到經費后要將其中的3萬元返還給他”。
除了侵吞農業保險經費,胡國良還騙取農業保險理賠資金。2013年年底,胡國良與徐智明在商議后,通過虛造理賠資料向岳陽市財保公司申請了50萬元的農保理賠資金。在第一筆農保理賠金撥付到新泉鎮財政所后,胡國良對此做了安排——其中新泉村、農科村、學元村各1萬元,大侖村5萬元,鎮財政所留3萬元,余下的近6萬元以“石螺湖新農村建設”的名義被胡國良要走。
2014年3月底,該年第一批扶貧專項資金下撥湘陰縣,胡國良負責安排該專項資金的分配使用,他找新勝村村支書周某聯系并商定,給該村撥付扶貧資金10萬元,但該村最終只能得到4萬元,其余的3萬元需要支持秀池村建設,還有3萬元謊稱需返還給扶貧辦作經費。2014年5月,徐智明母親去世,胡國良前往新泉鎮徐智明老家吊孝,在徐智明老家禮房中,周某將3萬元現金交予胡國良,說是所謂的返還扶貧辦作費用,胡國良收到現金后據為己有。
2015年上半年,新泉鎮大侖村、嶺北鎮仁義村、湘濱鎮楊公村負責人分別找到胡國良,請求解決各村的扶貧經費問題,胡國良予以應允,他要求上述3個村的負責人開好票據。之后,新泉鎮大侖村、嶺北鎮仁義村、湘濱鎮楊公村負責人分別開好2萬元的票據交給胡國良。2015年度中央和省級財政專項扶貧資金下撥湘陰后,胡國良用三個村的票據從縣扶貧辦領取了共計6萬元扶貧資金,但他卻未交給新泉鎮大侖村、嶺北鎮仁義村、湘濱鎮楊公村的負責人,而是自收囊中……
“胡國良無視法律和國家、人民的利益,利用其經手和管理扶貧資金、負責扶貧項目的職務便利,用盡各種手段侵吞、套取扶貧資金,使手中的權力淪為其個人牟取私利的工具。其行為不但致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更嚴重破壞了國家扶貧政策的精準落地,影響很惡劣。”辦案檢察官告訴記者,與其他領域的腐敗相比,扶貧領域的腐敗是一種性質更為惡劣、后果更為嚴重的犯罪,應當依法予以嚴懲。
2016年12月26日,湘陰縣法院以貪污罪一審判決胡國良有期徒刑3年10個月,并處以罰金人民幣20萬元;同時追繳其所有犯罪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