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紀錄片《純真的記憶:奧爾罕·帕慕克的博物館與伊斯坦布爾》(Innocence of Memories: Orhan Pamuk's Museum and Istanbul)在第72屆威尼斯電影節上首映。自此,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土耳其作家費里特·奧爾汗·帕穆克(Ferit Orhan Pamuk)構建的純真博物館已有了三種存在形式:2008年出版的書、2012年落成的博物館以及這部2015年上映的紀錄片。
雖是以作家的身份廣為人知,帕慕克卻已和電影結緣多年。早在1991年,帕慕克就與導演奧莫·卡孚爾(?mer Kavur)共同將他的小說《黑書》改編成了電影《秘臉》。該片摘得了蒙特利爾電影節最佳影片和佛瑞堡電影節最佳影片,并獲得威尼斯金獅獎提名。2007年,帕慕克也曾受邀出任戛納電影節評委。而這次在紀錄片《純真的記憶》中,帕慕克不僅親自為其寫下旁白,還涉足影片攝制的方方面面。他真誠而富哲理性的語言配以電影悠長的鏡頭,編織出一首寫給物件、寫給過去、寫給故鄉伊斯坦布爾的優美長詩。
“我們不需要史詩,我們要小說;不要集體,要個人;不要大而昂貴,要小而平凡?!?/p>
—— 選自帕慕克撰寫的純真博物館宣言
“人與物相遇的故事”
“每每人和物相遇,總會產生故事”,紀錄片《純真的記憶》以該句話為起始,正勾勒了帕慕克構建的純真博物館的內在。
1975年的伊斯坦布爾,有婚約在身的30歲的少爺凱末爾愛上了出身貧寒的18歲的芙頌。二人雖彼此深愛,卻無法結合。芙頌先是另嫁他人,再在與丈夫離婚準備改嫁凱末爾之際,突然離世。之后的三十年里,凱末爾為了紀念失去的摯愛,狂熱地收集芙頌“用過、穿過、聽過、看過”的物件:她的耳環、鑰匙、手帕、扇子、香水瓶甚至抽過的煙頭……由此創建了這座“純真博物館”。這是帕慕克的小說《純真博物館》所講述的故事。
帕慕克小說《純真博物館》英版封面
盡管博物館是在《純真博物館》這部小說出版后四年才落成,但實乃帕慕克構建一座博物館的想法,促成了小說的寫作。
帕慕克熱愛收藏,但他收藏的往往是為多數人忽視的尋常物件。他常常造訪伊斯坦布爾的舊貨攤和古董店,淘一些諸如舊杯子、舊照片之類的東西。20世紀90年代中期,他突然開始思考如果將這些東西放在博物館里展陳,會呈現出怎樣的面貌;而如果以寫博物館展覽圖錄的形式來寫作一部小說會達到怎樣的效果?正是在這樣的思索中,《純真博物館》一書就此誕生。書的每一個章節皆以一個物件為線索,通過物與物的串聯,勾勒出凱末爾對芙頌的“純真”之愛。
“人類情感的百科全書”
帕慕克的純真博物館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其完全建立在虛構的故事之上——是在生活現實中為一個想象中的故事,賦予了實體。
純真博物館坐落于伊斯坦布爾貝伊奧盧區的一條名為“?ukurcuma”的街道上,其建筑為一座建于19世紀的紅色小樓,是典型的20世紀伊斯坦布爾上層階級所居住的宅邸,完全符合小說中對純真博物館的地理位置與外觀的描述。館中的數千件展品“真實”地還原了凱末爾收集的關于芙頌的“一切”。這些物件被精心地安放在獨立的展柜或櫥窗內展出,每個櫥窗皆契合小說83個章節中的一個。
純真博物館中,原著小說中的凱末爾收集的關于芙頌的“一切”被安放在不同編號的展柜中
帕慕克表示,他不僅試圖將這座博物館構建為“物的百科全書”,也希望其成為一部“人類情感的百科全書”。如位于展廳入口處的展墻上,陳列著芙頌抽過的4213枚煙頭(對應著小說的第68章),這是1976年至1984年的8年間,凱末爾收集的,每一枚煙頭下皆標有日期。帕慕克在《純真博物館》一書中借凱末爾之口說道:“千萬別認為我在用無用的東西充斥展柜,因為每個煙頭的形狀,都是芙頌掐滅它時感到的一種強烈情感的表現”。在純真博物館中,每一個物件皆是一種或多種人類情感的交織,其不僅是凱末爾和芙頌愛情的“物證”,也是承載人類情感的“實物”。
純真博物館里的第68號展柜里展示著小說主人公芙頌抽過的4213枚煙頭
伊斯坦布爾的斷代城市史
帕慕克的“純真博物館”,并不單純是一個愛情故事。帕慕克說:“它是一幅關于土耳其60年代至90年代的風情畫,近四五十年的生活史?!惫枢l伊斯坦布爾,貫穿了帕慕克的寫作生涯,而“純真博物館”(無論是小說、博物館還是紀錄片)亦是一部伊斯坦布爾的斷代城市史。
凱末爾和芙頌生活于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的伊斯坦布爾,那時的土耳其正經歷著現代化的沖擊與洗禮,東西方意識形態的碰撞與交匯?!凹冋娌┪镳^”透過一連串濃縮著“歷史”的物件,勾勒了伊斯坦布爾當時復雜的社會情狀與政治變革。如博物館的24號展柜中,以數張攝于伊斯坦布爾希爾頓酒店的明信片講述了凱末爾的訂婚宴,然而從這些明信片中,可以看到酒店的現代主義風格與伊斯坦布爾的傳統建筑風貌是如此地格格不入;在66號展柜內展出了一把水果刨刀,小說中的人物在1980年土耳其軍事政變期間,拿著這把刨刀上街,卻被認為是武器而禁止攜帶。
2014年,純真博物館被評選為“歐洲最佳博物館”。在頒獎詞中,評委們寫道:“我們完全可以將純真博物館視為一個展現20世紀下半葉伊斯坦布爾生活的歷史博物館?!薄安┪镳^達到了公共性的最高層面。它建立并啟發了一種全新的博物館模式?!迸聊娇嗽诓┪镳^宣言中,對諸如盧浮宮等的大型國家博物館進行了批評,認為這些博物館成為了國家的象征,將國家置于個人之上,歷史置于故事之上。但是最深刻的人性卻只有在最個人的故事中才能被揭露。
純真博物館里的藏品不僅是帕慕克為還原小說的故事收集的物品,也是土耳其60年代至90年代生活的寫照
在紀錄片《純真的記憶》中,旁白帶領著觀者進入凱末爾/帕慕克的視角,在追溯其往昔足跡的同時,走過伊斯坦布爾的大街小巷。帕慕克說:“如果說《純真博物館》在某種程度上具有自傳性質,那就是我描述的即是我所看見的那個伊斯坦布爾?!薄拔覀儾恍枰吩姡覀円≌f;不要集體,要個人;不要大而昂貴,要小而平凡”,帕慕克在純真博物館的宣言中寫下的此句正道出了其所信奉的“純真”二字的內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