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華 王寓凡
[摘要]基于空間社會學的理論視角,分析了“老漂族”精神層面的社會適應問題,揭示了“老漂族”社會適應的本質和問題,以及“老漂族”自身如何在客觀環境下能動地策略性地實現社會適應。遷居所導致的空間變動,給“老漂族”的日常生活帶來了多重影響,生活環境的變化和社會交往關系的斷裂導致了“老漂族”的社會區隔,對原空間的依戀使得“老漂族”容易在精神上出現孤獨、排斥、焦慮和無助等消極情感,嚴重影響了“老漂族”精神層面的社會適應。無法返鄉的“老漂族”為實現精神層面的社會適應,依據自身的條件和需求再生產一個精神空間是其可能途徑。由于“老漂族”社會適應能力有限,只有通過社會、政府和家庭的通力合作,才能幫助“老漂族”實現更高水平的社會適應。
[關鍵詞]“老漂族”;社會適應;空間變動;空間依戀;精神適應
[作者簡介]江立華,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教授、教育部重點研究基地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理論與方法研究中心研究員;王寓凡,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研究生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城市流動人口服務管理問題研究”(項目編號:11&ZD036)的研究成果。
引言
隨著中國社會老齡化程度持續加劇,城鎮化的逐步推進導致社會流動性加大,加之獨生子女政策造成的家庭結構核心化,一個被冠名為“老漂族”的群體越來越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據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我國老年人口近1.8億,其中不在戶籍登記的有1600萬左右,“老漂族”群體數量已初具規模。“老漂族”是中國轉型期人口大量流動的產物,相比于同時代背景下留守老人群體,遷移是他們特有的選擇。“老漂族”遷移到一個新的環境中,無論是在家庭生活或是社會生活中,舊的社會支持網絡瀕臨斷裂,新的社會關系尚需時日建立和維系,導致他們在遷移初期,既脫嵌于家庭,又脫嵌于社會,身心都處于一種漂泊無依的狀態。此時“老漂族”自身精神情感的需求顯著增加,而身體機能的下降和心理狀態的變化使其社會適應能力下降,其所面臨的社會適應問題尤其是精神層面的社會適應問題十分嚴峻。“老漂族”社會適應的好壞,不僅影響著家庭、社區的和諧穩定,還考驗著我國當前流動人口治理、老年人服務等社會制度的時代變革能力。近年來學界對“老漂族”特別是其社會適應、社會融入問題的關注正逐漸增多,但研究成果明顯少于其他類型的流動人口,因此,無論從理論層面還是現實層面,“老漂族”的社會適應問題都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當前,學界對于這一群體有許多其他的類似的稱謂,諸如“隨遷老人”“遷居老人”“候鳥老人”等等,由此衍生出的概念界定也十分繁多,其原因在于“老漂族”群體內部異質性大,難以綜合抽象出一個具有代表性的稱謂和定義。筆者認為“老漂族”的稱謂最為貼切,它突出了“老”與“漂”兩個關鍵特質,“老”表明了該群體年齡、身心狀況等人口特征,“漂”表明了該群體遷移的社會特質,十分形象地將此群體概念化了。基于以上稱謂和既往研究,筆者將“老漂族”定義為:因為一些主客觀需求,主要是滿足子代撫育孫輩的需求和個人養老的需求,離開原來的戶籍登記地而來到陌生城市居住的老年群體。
既往研究者針對“老漂族”的社會適應、社會融入問題做了一些努力,他們認為“老漂族”的社會適應主要面臨著社會保障制度的缺位、文化觀念失調、家庭內部代際關系緊張、“老漂族”自身素質較差等問題,它們致使“老漂族”在心理上出現孤獨、排斥等不適,生活上難以適應。①這些研究具備一定的意義,較為全面地從制度、家庭和主體層面對“老漂族”的社會適應問題進行了解釋,但仍然存在著一些不足。首先,既往研究多囿于傳統的解釋路徑,如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制度因素等角度,容易造成思維僵化;其次,忽視“老漂族”的主體性因素,習慣性地將“老漂族”放置于一個被動的位置,卻沒有認識到“老漂族”在社會適應上的主觀能動性。
本研究試圖從空間社會學的理論視角對“老漂族”的社會適應問題進行研究,揭示“老漂族”社會適應的本質與問題,以及“老漂族”自身如何在客觀環境下,能動地策略性地實現社會適應。本研究采用定性研究的方法,選取了來自于中國不同規模城市的“老漂族”個體進行深度訪談,以搜集經驗材料。
一、“老漂族”社會適應問題及其實質
日常生活嵌入于空間之中,空間亦被日常生活所型構。本文將空間劃分為物質空間、社會空間和精神空間三個層次。物質空間是空間的客觀存在,是直觀可感的“容器”或“載體”,物質空間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為現實的生活環境,包括居住、娛樂、生產、消費等具有各色社會功能的空間形式。“老漂族”原有的物質空間為其提供了穩定的日常生活,是“老漂族”一切社會活動的基礎和載體。社會空間相比之下較為抽象,它是社會關系建構的場所,“老漂族”在原有的社會空間中進行著各種形式的社會互動,建構著不同類別、不同程度的社會關系,通過這些社會關系編織著自身的社會支持網絡,并借以滿足其自身社會和精神情感層面的需求。精神空間最為抽象,它是一種主觀空間,是個體心靈、情感歸屬的場所,此場所實質上是物質空間與社會空間的聚合體,所以精神空間是三個層次中最高層。精神空間關乎“老漂族”自身角色的歸屬和認同,也是對于物質空間、社會空間的精神情感體驗,可表現為不同傾向的依戀和拒斥。概言之,空間之于“老漂族”,既是物質化的生活環境,也是社會互動形式的載體,更是一種通過主體想象和閱讀的精神產物。
“老漂族”因為遷居這一空間事件,所處空間發生變動,原處空間所提供的生活環境,建構于其中的社會支持網絡,特別是對“老漂族”所處原空間的自我認同和歸屬等精神情感體驗全部失去,面對一個新的空間,社會適應是“老漂族”亟待解決的問題,而其中對于精神空間的適應最為重要,也是社會適應的重點和終點。社會適應是指個體在與社會環境的交互作用過程中,旨在追求與社會環境達成和維持和諧平衡關系的過程。{2}社會適應是一個多層次的過程,它包含著物質環境、行為方式、精神情感等層次的適應。社會適應強調主體與社會環境通過持續的互動和相互調試,達到平衡穩定的狀態,其與空間暗含的“互構”邏輯不謀而合。endprint
綜上所述,透過空間視域“老漂族”的社會適應問題可以視作:客觀上因空間的變動而使得“老漂族”進行主體性社會適應的過程,其中精神層面的社會適應是“老漂族”社會適應的關鍵。具體來看,遷居使得“老漂族”所處的物質空間、社會空間發生變動,從而導致精神空間隨之變動,遷居初期“老漂族”身處原空間的慣性之中,加之因身體機能的衰退而致使自身調試能力的減退,造成了“老漂族”暫時性“脫嵌”于新的空間中,容易出現生活不適、社交匱乏和精神空虛等社會適應的問題。因為一些主客觀原因,“老漂族”無法回到原住地,其自身如何主體性地實現精神層面上的社會適應,亦是本文試圖分析的問題。
二、空間變動與“老漂族”的社會區隔
“老漂族”的遷居是典型的空間變動,具體表現為物質空間形式的變動引發的社會交往關系和精神情感的變動。“老漂族”精神空間的變動不但讓“老漂族”自身失去了心靈和情感的歸屬,還導致了遷居初期“老漂族”對原空間的依戀,致使“老漂族”陷入社會區隔之中,包括日常生活中的社會交往和精神情感上自我區隔,從而陷入一種消極的精神狀態。概言之,遷居初期“老漂族”社會區隔的誘因是精神空間變動及其所致空間依戀的迸發。
(一)遷居——空間的變動
遷居是一種典型的空間變動,空間的變動是一個依據不同空間層次的次序式變動,物質空間、社會空間和精神空間的變動依次發生。但三個層次的變動又不可分割對待,它們之間存在相互影響、逐層遞進的關系,總體體現為一種立體、邏輯化的變動。
物質空間的變動主要表現為空間形式變動,是最為具體和直接的變動。在調查中發現,“老漂族”物質空間的變動反映在日常生活中居住生活環境的變動,包括居住場所、消費場所、娛樂社交場所的變動等。“老漂族”物質空間的變動表現為以下兩個方面:首先是“老漂族”的居住面積普遍減小和居住條件相對改善。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之下,父子兩代甚至祖孫三代的核心家庭或聯合家庭是中國家庭的主要結構,許多“老漂族”之前的居住面積可滿足兩代甚至是幾代人的居住需求,但是由于子女獨立成家和長輩的相繼離世,家庭結構發生變化使得“老漂族”夫妻雙方或者個人能夠占有超出其居住需求面積的住房,“老漂族”原有居住面積的普遍偏大實質是家庭結構簡單化的結果。而隨著身體步入老年,以及傳統文化對老年人行為方式的期望和經歷過物資匱乏的年代,“老漂族”之前的居住條件往往更為簡樸。遷居之后,子女的家庭因“老漂族”的加入反倒變得更為復雜化,總體居住面積不變的情況下,人均居住面積往往減小,同時由于子代和孫輩需求更多,“老漂族”的居住條件往往有所改善。其次是消費場所和娛樂場所更加多元,數量更多且空間的形式更為開放。這一特點并不是說“老漂族”之前所處空間的消費場所和娛樂場所就注定單調,而是“老漂族”之前因為自身生活的特點,無須面對那些多元化的場所。遷居之后由于滿足子代、孫輩以及自身在新的環境中的需求,他們不得不去試著進入一些陌生的場所,在此影響下,“老漂族”對消費和娛樂場所的選擇范圍也更為寬廣,日常生活也更為多元和開放。
物質空間的變動給“老漂族”的日常生活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居住面積的減小和居住條件的改善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空間的擠壓和局限使得他們不得不接受家庭生活中私人領域的曝光,以及與代際之間互動的增多。而娛樂場所、消費場所等社交場所的多元化和開放性,也使得他們的社會交往關系發生根本性的顛覆,在“陌生人社會”的社會交往中他們不得不面對更多的不確定性和可選擇性,且他們原有的知識庫存已經無法應對所處新的空間的可能出現的問題。以上種種的深層次原因在于因物質空間變動所導致的社會空間變動。社會空間的變動實質上是物質空間形式的改變影響著其中社會關系的變動。
具體而言,“老漂族”的社會關系可劃分為家庭內的親密關系和家庭外的非親密關系,前者主要指家庭內部的親密關系,如夫妻和親子關系;后者主要包括家庭外部的非親密關系,如鄰里關系、朋友關系等。家庭內親密關系的變化主要表現為由水平的夫妻關系變化為垂直的代際關系。在居住面積減小的空間形式變化和家庭結構復雜化的影響下,遷居后“老漂族”與家庭內部成員交流所面對的家庭內親密關系即代際關系相對復雜,涉及親子關系、婆媳關系、翁婿關系以及祖孫關系等等,牽涉的親緣對象較多,關系的類型和內容也各不相同,使得“老漂族”在角色的扮演、轉換上更為頻繁,正是在這種角色不斷地變化過程中,容易使得“老漂族”出現角色失調甚至是角色中斷。更為重要的是,由于代際之間文化觀念上的差異,“老漂族”在衣食住行方面特別是撫育孫輩的方式上,極為容易與子代之間關系緊張甚至是沖突,這也給“老漂族”家庭內的社會關系的維系乃至社會適應都增添了困難。相比之下,家庭外的非親密關系變動更為明顯,許多曾經的深度交往、可以信賴的鄰居、朋友都因為物質空間的變動而失去,而陌生環境中的社會關系尚需時日建立和穩固。值得強調的是,如前所述新的空間中家庭外的諸多空間,包括娛樂、消費等場所變得更為多元和具有開放性,“老漂族”家庭外社會交往的對象更為復雜卻又相對陌生,這給“老漂族”的社會交往和社會支持網絡的建構帶來了許多困難。在此影響下,“老漂族”家庭外社會關系往往表現為暫時性的大幅度萎縮,在社會交往表現出蜻蜓點水般的“淺表性”,加之各種不確定性和可選擇性的疊加,“老漂族”對于其面對的社會交往和互動總體來看缺乏信任感,由此建構的社會關系也難以具備社會支持的作用。
物質空間與社會空間的變動導致了精神空間的變動,其可視為是一種以歸屬感、認同感為代表的精神情感變化。精神空間實質上是個體心靈和情感歸屬的場所,此場所具體來說是社會空間與物質空間的聚合體,因為主體的精神情感是受其所處物質生活環境和社會關系所影響的。因此,精神空間的變動并非是主動的變動,而是對于物質空間、社會空間變動的一種被動反應,且帶有很強的主觀情感色彩。面對陌生的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老漂族”無法將其心靈和情感寄托于其中,家庭與社會的“雙重脫嵌”使得其在精神上處于一種無所歸依的狀態。調查中也印證,“老漂族”在日常生活中由于空間的變化整體精神上處于不穩定的狀態。具體表現為居住環境的不適,以及社會交往中家庭內代際之間文化觀念的差異,家庭外部社會交往表現出的不確定性和淺表性所引發的不適應,它們都極易使得“老漂族”出現精神狀態不佳,不穩定、孤獨、寂寞、焦慮、被排斥等消極精神情感體驗常常困擾著“老漂族”。在此種精神情感狀態下,“老漂族”生活中出現的一些小的挫折、矛盾也會被主觀地放大,造成“老漂族”和其所處空間之間的關系緊張,從而進一步強化不適感。在以上諸多因素的綜合作用下,“老漂族”精神空間的變動使得“老漂族”自身的歸屬、認同處于一種模糊、矛盾的境況,產生諸如“家鄉還是異鄉”“自己家還是兒女家”等一系列的疑問,簡而言之,即對于所處空間的意義出現認知混亂和定位模糊。endprint
精神空間的主觀情感色彩,使得它的變動容易造成許多精神情感上的變化和問題,因此,這些問題的歸因必應回歸到空間的一個情感解釋:空間依戀。
(二)空間依戀——“老漂族”的社會區隔的表征
空間變動所致的空間依戀是“老漂族”社會區隔特別是精神區隔的表征。人長時間地生活在某一空間中,會對其所在的空間產生依戀。這是因為空間本身可以視為是一種精神上的情感體驗,空間可以說是在情感、依戀、內心傾向等自然情感一致的基礎上形成的、聯系密切的社會單元。雖然空間依戀的表現是多層次的,但空間依戀的歸根到底還是個體對于空間中社會關系的依戀,只不過是通過一些與之相關的物體和生活經歷表現出來。
造成“老漂族”空間依戀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為直接的因素就是空間的變動,尤其是精神空間的變動。“老漂族”在離開原來的生活空間之后,原本所處空間中的物質和社會的因素全部失去,此時對于它們的依戀感就會涌現在人們的主觀精神意識中。“老漂族”在遷居后(尤其是遷居初期)對原來空間的依戀,實質上是依戀原來生活中產生的社會關系和衍生出的生活經歷。他們因為物質空間的變動,個體和情感無所歸依,而沉溺在對原空間的無限依戀中,消極地拒絕和排斥新的空間,反感的情緒甚至致使他們在主觀上逃避新的空間,最終引發精神上的自我區隔,加重了心靈、情感與空間的“脫嵌”。調查中發現,“老漂族”對于原來的所處的空間表達了不同程度的依戀之情,也反映了遷居初期因依戀而造成的精神上的不適應。
因空間依戀而造成的自我區隔,實際上是由于齊美爾所指出的空間的“分割性”“同存性”和“排斥性”,即空間總是被分割開來的,每個人同時只能占據一個空間,空間之間互相排斥,不能同時占據。遷居之后,“老漂族”的心理存在一種慣性,還容易將自己置身于以前的空間之中,依戀以前空間中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但現實中他們卻不得不置于另一個空間之中,以往的依戀難以割舍,新的依戀尚未建立,加上一些挫折和困擾,造成“老漂族”精神層面上的自我區隔,社會適應程度很低。概言之,由空間變動引發空間依戀是“老漂族”社會區隔的表征,對原空間的依戀之情是空間綜合變動的反映。
三、 精神適應——“老漂族”精神空間的再生產
調查中發現,“老漂族”在遷居的初期或多或少地有過返回家鄉的想法,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最終無法實現。既然無法回鄉,社會適應是“老漂族”必須面對的問題。空間視域下“老漂族”社會適應的可能途徑是“老漂族”根據自身的條件和需求能動地再生產一個精神空間,再造心靈和情感的歸屬,再生產的過程中體現了“老漂族”自身的主體選擇性和策略性。根據列斐伏爾空間的三元辯證法,可以將精神空間的再生產劃分為三個步驟:空間的想象、空間的實踐和空間的表達。
空間的想象是“老漂族”進行精神空間再生產的第一步,即主觀構想一個自己切實需要、能夠依戀的一個精神空間。客觀上來看,它反映了“老漂族”的精神需求,它是“老”和“漂”綜合作用的反映。結合調查結果和既往的研究來看,“老漂族”的精神需求有“穩定、舒適的心情”“可以依賴和被依賴”“家庭團聚的幸福感”“一定的歸屬感和認同感”等,一言以蔽之,可以將“老漂族”精神空間的想象歸納為:一個穩定、舒適、愉悅的心靈與情感的歸屬。
空間的實踐是精神空間再生產的關鍵一步,空間實踐必然實踐于物質和社會空間中。“老漂族”根據其空間想象,在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不斷策略性地建構、踐行著他們的想象。“老漂族”在物質空間的實踐主要表現為,對于生活中的物質對象進行選擇性接納的過程,對于它們秉持適應與摒棄共存的態度。一些與“老漂族”息息相關的,對其生活影響較大的物質對象,“老漂族”往往會努力地去接納,目的是盡快熟悉新的生活環境,實現其穩定的精神情感需求。
社會空間的實踐具體是指“老漂族”對社會關系的重塑,其在總體上表現為向家庭內部的緊縮的“內縮型建構”:即家庭外社會關系的選擇性建構和家庭內親密關系的高度依賴。根據老年社會學的“疏遠理論”,老年人會因工作的退出等因素,主動選擇減少社會交往以減少社會關系。{3}“老漂族”即使不遷移,也會放棄一些家庭外的社會關系,而遷移后,在原本的關系本來就斷裂了的前提下,“老漂族”在建構新的關系時將會更加慎重和保守。在調查中,一部分受訪者表示為了休閑和排遣寂寞,會出去進行一些社會交往,但是僅僅局限于鄰里或者娛樂的伙伴,而且交往圈子萎縮明顯,且交往的程度不深,信任感不高。“老漂族”的家庭外社會關系的建構是選擇性的,工具性極強,目的多是為了娛樂和休閑,以獲得舒適和愉悅的心情。相比之下,在中國社會關系的差序格局中,血緣關系依舊是最為重要、最親密和值得信賴的關系,“老漂族”將家庭內的親密關系視為社會支持的重要來源。另外,“老漂族”遷居之后,由于空間形式的變化,其長時間面對的都是家庭內部的成員,相對頻繁的交往也會加強他們的依賴性。“老漂族”為保持這些親密關系的依賴性,會采取積極奉獻和消極回避兩種策略。前者是指“老漂族”會盡其所能為家庭貢獻自己的能力,通過家庭事務的參與實現自己的價值;后者是指“老漂族”對于一些可能引發代際沖突的事情一般不會固執己見,以免破壞家庭的穩定和諧。
空間的表達是精神空間再生產的最后一步,具體過程可以視為人們通過身體在空間展演的姿勢,倚仗主體性行為,通過日常生活的敘事分類系統以及隱喻等符號性行動來強化表達精神空間的主觀構想。{4} 空間的表達是通過符號性的社會行動實現的,如“老漂族”會和家庭成員一同參加社會活動以展現自身家庭成員的角色,諸如此類的社會行動都是為了強化其主觀自身和客觀他們對于空間意義的認同感。空間的表達是一種空間的培育,是試圖通過符號化的表達對空間中充斥的種種社會關系的一種維系,也是“老漂族”精神空間再生產成功的表現。
余論
空間社會學理論的互構邏輯,不僅能夠還原遷居即空間變動對“老漂族”的多重影響,而且可以展現“老漂族”主體性的實現社會適應的可能途徑,因此利用空間社會學分析社會適應問題是一個新的思路和切實可行的路徑。“老漂族”群體因其社會人口特征,與傳統的流動人口有明顯的差異,他們最大的需求來自于心理層面而非物質層面,精神層面的社會適應是“老漂族”社會適應的重中之重。但是,長期以來無論是學術研究還是制度安排,對“老漂族”的關注顯然不夠,如何為他們營造一個符合他們期望、可以依戀的精神空間,應是今后各界應該努力的方向。
誠然,“老漂族”的社會適應雖然有其能動性和主體性,本研究也提供了“老漂族”實現精神層面社會適應的可能途徑,但是“老漂族”社會適應能力有限,單單依靠其自身還遠遠無法實現社會適應,所以為實現他們更高水平的社會適應,必然離不開政府、社會和家庭的力量,只有通過多方的努力,方能幫助他們擺脫漂泊的精神狀態,安度晚年,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注釋:
①王偉進.“老漂族”問題及其社會應對[J].中國民政,2015(11); 何惠亭.代際關系視角下老漂族的城市適應研究[J].前沿,2014(9).
②陳建文.論社會適應[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
③唐仲勛、葉南客.國外老年社會學的七種理論模式[J].國外社會科學,1988(11).
④潘澤泉.當代社會學理論的社會空間轉向[J].江蘇社會科學,2009(1)
責任編輯:陳艷華
(本文發表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雜志2016年第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