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稅收協調的又一里程碑

廖體忠（國家稅務總局國際稅務司 北京 100038）

國際稅收協調的又一里程碑

廖體忠（國家稅務總局國際稅務司 北京 100038）

2017年6月7日，經國務院授權，中國國家稅務總局局長王軍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簽署了《實施稅收協定相關措施以防止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的多邊公約》（以下簡稱《公約》）。

《公約》是第一個在全球范圍內就跨境所得稅收政策進行多邊協調的法律文件，在經濟全球化和生產要素全球配置的條件下，為促進世界經濟合作、防止跨境逃避稅提供了多邊稅收合作法律框架，有利于促進主要經濟體之間協調一致，開展務實高效合作，構建公平和現代化的國際稅收體系，促進世界經濟包容性增長。

《公約》的簽署標志著二十國集團國際稅收改革項目BEPS所有行動計劃完成。為了堵塞國際稅收規則漏洞，打擊跨國公司逃避稅，維護稅基安全，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于2013年9月發布圣彼得堡峰會公報，決定實施BEPS行動計劃,并委托OECD牽頭推進該項工作。包括所有G20成員、OECD 成員國和19個其他國家在內的62個國家共同參與了BEPS項目，中國國家稅務總局當選為指導委員會成員。BEPS項目共有15項行動計劃，成果報告已于2015年10月正式發布，并于當年11月舉行的G20安塔利亞峰會上得到G20領導人批準。BEPS行動計劃中與稅收協定相關的共有5項，旨在防范跨國公司通過稅收協定避稅。這些措施無法通過各國單邊修訂國內法的方式落實，而是需要將其納入雙邊稅收協定，對于已經簽署的稅收協定，則需要進行修訂。為盡快落實BEPS成果，避免逐個修訂雙邊稅收協定，BEPS第15項行動計劃提出制定一個多邊協議來修訂現有的幾千個雙邊稅收協定。根據BEPS第15項行動計劃成果報告的要求，OECD財政事務委員會于2015年11月牽頭成立了《公約》特別工作組，共同研究起草了《公約》文本。包括所有G20成員在內的107個國家參加了工作組，其中有47個前期未參與BEPS項目的國家，也希望利用BEPS成果參與國際稅收協調。另外，還有4個轄區應邀作為觀察員參加工作組。中國當選為工作組副主席。經過一年的艱苦談判和集體磋商，《公約》于2016年11月24日獲正式通過，并開放給全世界簽署。2017年6月7日，包括中國在內的67個國家和地區作為首批簽署方在法國巴黎OECD總部簽署了《公約》。

《公約》開創了投資領域稅收實體法全球范圍內多邊協調的先河。《公約》是歷史上第一個廣泛地影響跨國投資所得稅納稅人權益和義務的實體多邊規則法律工具。此前OECD發布的《多邊稅收征管互助公約》和《金融賬戶信息交換共同標準》影響同樣廣泛和深刻，我國亦是締約方。但由于其僅限于程序協調和信息交換，不直接影響跨國投資者的實體義務，所以其對跨國投資國際稅收實體規則體系的影響相對小一些。當然，影響跨國投資者實體義務的還有北歐稅收公約、安第斯共同體稅收協定、東非共同體稅收協定、加勒比共同體稅收協定等，但這些都是地區性協議，我國并不是締約方。《關貿總協定》等WTO法律廣泛而深入地影響了締約方實體義務，但主要涉及跨境貿易而不是國際投資。

《公約》是世界經濟進入高水平全球化階段和高級別國際稅收協調與合作的又一重要標志。全球化簡要經歷了三大階段。第一階段大約從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開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這個階段主要是殖民擴張、領土占有、奴隸貿易、資源掠奪、強買強賣。其間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出現了國際稅收協調，建立起限制來源國征稅權，促進資本跨境流動的國際稅收秩序。第二個階段從1948年1月1日《關貿總協定》生效開始，主要特征是商品和服務的無障礙和低障礙流通，也就是自由貿易。國際稅收協調則主要表現為關稅和貿易環節稅收的談判。而真正高水平的全球化應該是冷戰結束以及互聯網技術普及以后的第三個階段，即生產要素的無障礙和低障礙跨境配置，也就是投資便利化。在這個階段，跨境投資創造的價值大于跨境貿易創造的價值。國際稅收協調表現為投融資領域生產經營所得稅收的協調和稅后利潤分配的稅收協調，是更加深入和徹底的稅收協調。進入這個階段，一切國際交易都涉及稅收這一變量，稅收影響國際經濟合作、國際收支平衡、甚至國際投資頭寸；進入這個階段，稅收與匯率政策、利率政策深入互動，影響全球投資損益，關乎全球價值創造、GDP和全球財富分配，等等。

《公約》的簽署是落實習近平主席指示和G20領袖共識的要求。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開啟的國際稅收體系建設，中國因為戰亂以及積貧積弱而未能參與。近百年以后的2013年9月，G20圣彼得堡峰會開啟新世紀的國際稅收體系建設，這一次，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世界經濟舞臺上舉足輕重，中國已經邁上新的歷史高度并站在了新的歷史起點上。習近平主席莊嚴承諾：“中國愿為健全國際稅收治理機制盡一份力”。為落實習主席指示，我們積極參與國際稅收規則制定，不斷提升我國參與國際經濟合作的稅收制度話語權和影響力。2014年11月G20布里斯班峰會，習近平主席指示我們“加強國際稅收合作，打擊國際逃避稅，幫助發展中國家和低收入國家提高稅收征管能力”。國家稅務總局代表我國全面深入參與G20稅收改革，并在其中成為引領者和推動者。2015年，全體G20領袖在土耳其安塔利亞峰會上為國際稅收改革成果背書。2016年G20杭州峰會，習近平主席主持會議并就“深化國際稅收合作”、“實施增長友好型稅收政策”以促進投資和世界經濟增長與其他G20領袖達成共識。2017年6月7日《公約》的簽署是深化國際稅收合作，落實習近平主席指示和G20領袖共識的要求和具體成果體現。

至此，中國參與國際稅收協調已形成體系。業已簽署并生效的《多邊稅收征管互助公約》和即將生效的《金融賬戶信息交換共同標準》將迎來稅收透明時代的到來，稅收管理的主權性與經濟行為的全球性矛盾得以緩解。《公約》的簽署是過去短短不到四年內中國對外簽署的第三個多邊稅收合作法律工具，連同中國對外簽署的105個雙邊稅收協定、10個情報交換協議以及十余個雙邊稅收合作備忘錄，共同構成中國國際稅收合作的法律框架，將有力促進中國參與雙多邊國際經濟合作，并為經濟全球化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法律支撐。

歷史將記住2017年6月7日這個日子，因為從這一天開始，世界進入投融資領域生產經營所得稅收政策全球范圍內多邊協調的時代。這使人聯想到1947年10月30日，那一天23個國家在日內瓦簽訂的有關關稅和貿易政策的多邊國際協定成為推動第二輪經濟全球化的重要法律工具。本次《公約》的簽署，雖然主要是為了修訂現行3 700個雙邊稅收協定以落實BEPS成果，但它是否藉此開啟一個新的時代，讓我們拭目以待。

圖／李鴻翔

責任編輯：李 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