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一塊錢是為你準備的

王偉

浙江橫店影視城面積僅有10平方公里，每年卻有將近200個劇組進場拍攝，尤以拍攝戰爭片、諜戰片和武俠片居多。在這些影視劇里，少不了街市喧鬧和成群打斗的橋段，一年需要使用30余萬人次群眾演員。影視城為此專門成立了演員公會，注冊登記的群眾演員多達3.1萬人，常年活躍的就有5000多人。

對于毫無基礎和經驗的群眾演員來說，最容易上手的，莫過于在戰爭片中跑龍套，沒有臺詞，不需演技，只要槍炮聲一響起，應聲在鏡頭前倒下就行了。扮演死人的戲份如此輕松簡單，勞務費、工作餐一樣不少，還可額外拿到20塊錢的小紅包驅除晦氣，通常也是群眾演員擠破腦袋爭搶的角色。

不過，同樣是群眾演員，同樣是扮演死人，酬勞行情倒是大相徑庭。底層的群演，一天八小時48元；接著是群特，就是群眾特約，80元一天；然后就是特約，150～300元之間的都叫小特，400～800元的是中特， 800元以上的就是大特。大特不到一百人，最高的可以拿到每天5000元，還能在演員表上露臉。

別以為群眾演員資格越老越值錢，也別以為導演哪天心血來潮高看你一眼，劇組開的酬勞再高，也沒有一塊錢是為你準備的。有人在橫店影視城“漂”了15年，勞務費從最早的20塊錢一天漲到如今的48塊錢一天，可至今還在底層的群演里掙扎。

道理很簡單，扮演一個死人和演好一個死人是不一樣的，劇組的酬勞當然不是白給的。人活著，肯定會有條件反射的本能反應，但死人是沒有的。死人從山坡上滾下來，手腳不會打彎，只會僵直地滾過去。人在奔跑時中槍不會立刻倒下，而是踉蹌著前沖幾步撲倒在地。中毒的人死前會痛苦地痙攣，面部猙獰，眼珠外翻，用手卡住嘴巴，任憑鞭炮炸裂的紙屑打在臉上都不為所動。

這話說起來很容易，但讓一個大活人演得惟妙惟肖卻不容易，做到的人就是日薪200元的小特。為了演好一個死人，他們一有空閑就會往醫院重癥病房和太平間跑，近距離觀察人死亡的過程和細節。晚上收工回來，只要聽說哪里發生交通事故或斗毆案件，再晚再累也要披衣赤足直奔現場，以至于經常被人誤認為肇事者扭送派出所。

再看看日薪500元的中特是怎么做到的：瞳孔可以慢慢放大，然后慢慢縮小，即便用強光照射，眼睛也是直直的，整個過程可以持續一分鐘。有誰知道，為了鏡頭前的兩秒鐘特寫，他們對著鏡子反復琢磨，用神經控制眼球，調整瞳孔的焦距，花了整整三個月方才練成。

還有些群眾演員一到片場穿完戲服，就找個地方躲起來睡覺，到了戲份時才懶洋洋地在鏡頭前走場，不時鬧出穿幫鏡頭的低級笑話。像這樣的群眾演員，48元的日薪不給他們，那該給誰呢？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周星馳在1983版《射雕英雄傳》中也是群眾演員，出場只有幾分鐘，飾演的宋兵乙就被梅超風一掌打死；16年前，王寶強每天天不亮就守在北京電影制片廠門口，只為爭到一天25元工錢的“路人甲”角色。其實，他們“死跑龍套”時和你我并無多大不同，你用功了，你不見得會做到，但是你哪天做到了，那一定是你用功了。

世上沒有一塊錢是為你準備的，你得到的每一塊錢都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