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 亮
草木的事(四章)
畢 亮

畢亮,1985年生于安徽,2004年到新疆,現居伊犁。
夜深了,雪還沒停。
在外的人還在外,回鄉的路也會有雪。在雪地走出的一條路,就會有人跟著走出。也會有人走進。回來的人和出去的人,都經過的雪地,也會有雨,有花,有河柳。偶爾開幾樹蘋果。
1980年代的蘋果樹還在,雪越來越小,又將越來越大。
許多不辭而別也是發生在雪夜,雪夜。
夜深了,雪還沒停。遠離的人選擇了不辭而別。
季節到了,伊犁河邊寒氣遠甚回家之路。積雪覆蓋的河畔,有腳印。
遠足的人和路過的牲畜都會留下腳印,直至下一場雪填充。
人和畜群緊接著走過。雪也會落在雪中。
下雪的夜是安靜的。以前生長在河岸的蘋果樹也是安靜的。但他們都在春天、夏天,在秋天果實成熟以前,為建設現代化邊城鋪平了道路。而我是后來者。
而我只是后來者。看見過并不湍急的河水,看見過圈養的馬群蹚過細流。蘋果樹也是有的,在南市區維吾爾人的院子里。藍色的門框和窗瑯,比天還藍。
而我僅僅只是后來的寄居者,從南市區走過,也未敢推門而入,看一眼藍色庭院。
在許多人漫長的一生里,走過的地方,草木長出來,就被后來經過的人拔去扔在一旁。
過去的十二月,有人試圖了解自己;有人試圖在而立之年遠離田園,看塔松凋落。
忘記了母語的人騎在馬背上,看搖搖晃晃的群山。在語言里度過一生的人和住在木房子里的人一樣,都生活在大地上。到了季節,該發芽,生長,開花……這真是沒辦法的事。
都有誰能阻止呢?初拿起馬鞭的孩童,在祖父眼里,生活不過才剛剛開始。
每個人的晚年,都會清清楚楚記下漫長的一生,即便他只有三十歲。
是這樣嗎?多年后記起了曾經的微笑,在盛開的油菜花地,七月的白云是山坡奔跑的細毛羊。
我想記下此刻。時間:上午十時。溫度:零下十五度。濕度:未知。海拔:一千七百七十三米。天氣:晴。
我想記下昨夜的雪,凌晨掛在樹梢,更多的已經成為霧凇。
我想記下,冬天的空寂和荒蕪。
眾人走過的雪地,腳印明顯,凌亂生活犁過的條田。昨夜,也許有人經過六十畝身份地,留下的印痕早已被新雪遮住。
積雪之下,所有的草都在安然沉睡。當然,他們會醒來。在所有莊稼之前,汲取雪水和陽光。那么,時間應該到了四月。
豐收與否,還有待確定,無法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