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書（節選）

薛 菲

時光書（節選）

薛 菲

薛菲，女，八零后，藏族，文學碩士。生于洮河畔，現生活、工作于伊犁河畔。曾在《星星》《中國詩人》《綠風》《西部》《伊犁河》《伊犁晚報》等報刊發表詩歌、散文。

一

愿給我開始，愿陪我結束，愿打開是你，愿上升是你。

天亮時，打馕人上路了。面粉造就的天堂，婢女是芝麻與皮芽子，你的新娘在金黃色里降生。

愿給予你自在，愿給予你美，愿宇宙是你，渾圓明亮，愿新郎是你，滾燙焦香。

夜里，死灰在爐膛里復燃，除去縱情沉默寡言的聲色，

糧食建立的宗教，你的子民在巷口買馕的路上。

四

為伶俐開路，我已漸漸能夠，壓住起伏不平的心，像黑暗中起身那樣。

道是間性闡述，何來南地水禽，驚醒一物，驚起水袖洄舞，梅花急放月白風清，繡在粉白絹面。

我不祈求，壓著影像似壓下唇紅。

在西域，我粗糙太久，未嘗不是獲得。

有人打量細瓷的眼光，碰響昆曲里婉轉的遭遇。

六

風還在嗎，一團一團光背后，等待消散的風。

停息了，把外衣搭在高樹之上，靈魂需要瞭望的口，只有我知道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幸福花開在西域的秋天是為了什么。

不斷追問，看你的啞謎染色，白樺葉子愣怔著黃去，植物頹敗的感覺像將軍于杯中撤退，你為什么，要讓道路空得那么猛，一回頭的功夫，天空輕起來。

八

也許為此而生的詞語便是它自身，它自身叫天空，長在中亞，叫做西域的地方。

天空的本質生出許多云朵。浮動，或者下降，那這些詞語便是它們，是不容侵犯的原創詩。她認為這無可替代。

十一

遺落在戈壁的異族旅館，今夜，開始發射我的心臟，213室。除了鳴。車鳴，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失去心臟之后，我還能夠熟睡，我在深海之下聽到盲目的擠壓，心臟碎作花瓣之后，又一一復原。

十二

時常聽到葉子上的聲音，太細密。黑暗都被撓得微微發笑，茸毛擦過汁液豐沛的夏天，返照青苔的聲音。

我時常聽到割青草的機器聲，辛辣的草香順著刀柄濺出來，園藝工斬殺炎熱的氣味，噴濕我的眼睛。

綠色，雜詩，無法順從或安寧，索性借瘋長走向故鄉。

十三

我確定，每日的尺寸來自風，風來自呼吸；每日，幻覺來自風，風來自脈動。

高溫擊穿心臟，夕陽下一串疲倦的駝隊，是我印在沙子上的呼喚。

我呼喊能夠疾馳的眼淚，像滂沱的塔里木河，羅布泊里冒出清水。

二十

鳥羽降臨，或許，它便是我昨夜的夢。

我看見秋從地上一層層翻騰，葉子，于某一個黎明集體祭奠。

太陽欣賞那顏色之后，萬物都向著一個方向，風吹向一個方向。

我看見，秋是一輛黃銅列車，鳴笛，繞著天山，緩緩而歸，它沒有乘客，它收購綠色，或富庶的喧囂。

二十一

從鳥羽開始逐次降低視點，烏黑的依舊烏黑，樓宇上的水泥和顏料開始淡然清醒，曳動。在水墨濃云背景下，像招隱寺的睡蓮。

人煙漸漸從叢林深處被點燃，我從拯救與被拯救中醒來。

夜在樓前淋灑的濕氣，我梳理羽毛，日出即將，這里是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