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魯才子回國當村官：讓夢想在田野生根發芽

雨睛

2017年2月，秦玥飛被評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曾經，“大學生村官”這個詞，和這名學霸的人生方向一點都不搭邊：高中畢業后，他以托福滿分的成績入讀耶魯大學，拿著每年4.6萬美元的全額獎學金，享受學費、住宿、書費、旅行費等多項免費待遇。

一個偶然的機會，秦玥飛聽說大學生可以當“村官”。讀了這么多年書，他越來越明白自己的人生目標：不是高薪豪車，而是想要做—些事，改變一些人的生活。比起那些高薪offer，在他眼中，做“村官”的機會更難得。

自從卷起褲腳走進田野，他的故事就不僅是他自己的故事了。那是一個群體，甚至是一個時代的故事。

不了解農村就不了解中國

“我是重慶人，高中畢業后以托福滿分的成績考入耶魯大學，享受全額獎學金，也是重慶市第一個被世界名校從高中直接錄取的學生。”剛剛30歲的秦玥飛告訴筆者，他的父母都是靠工資吃飯的普通人，父母希望他學自然科學，所以他報的是耶魯臨床醫學專業。

但秦玥飛入學后才知道，這個學校出過5位美國總統，13名諾貝爾獎獲得者；我國清朝末年一心謀求祖國強大的容閎、詹天佑、馬寅初，還有北洋艦隊定遠艦、致遠艦中從艦長到搞機械的軍官也都是耶魯校友。“我覺得中國不缺少學自然科學的人，但缺少踏踏實實帶領大家實現夢想的人。我的理想很簡單，就是孩子們可以超越父母，社會可以更加公平，人們都可以過上美好的生活。”入學不久，秦玥飛將自己的專業改成了經濟學和政治學。

秦玥飛說，自己其實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年輕人，只不過比一般人多了個世界名校的標簽。“大學時，我喜歡聽古典音樂，喜歡看文藝電影。除了英語，還學了俄語和法語。我讀各種各樣的書，組建搖滾樂隊，留時髦的發型，自己打鼓寫歌，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都少不了我，還當過學生會主席。”

“當‘村官既是偶然也是必然。”2011年春，就在秦玥飛即將拿到經濟學和政治學雙學士學位，很多同學開始到各大跨國公司找工作時，他想起一位偉人說過的話：“中國說到底是個以農為主的國家，不了解中國的農村，就不了解中國。”

“我們17歲之前埋頭讀書，讀大學又去了國外，別說農村，實際上對國內整個社會都不太了解。我們讀書是為了報效祖國，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不了解祖國，怎么去建設它？”帶著這個想法，秦玥飛毅然回國，謝絕了親友介紹的北京某跨國公司的工作，背起行囊，沿著“雙西”公路一路行走，一路考察。

在甘肅和青海農村，他走到田間村頭，住宿在農家。“中國的農村太廣闊，我知道的實在太少了。”

就在這時，他得知湖南省委組織部正在招聘考察一批大學生到農村基層工作，于是他停止行走，前往應聘。結果他成為衡山縣賀家山村的村主任助理，任期3年。“月薪1450元，沒有編制，也沒有社保，但村民們也都沒有這些。”

“賀家鄉副書記陳希軍在車站接我，他把我的行李捆到摩托車上，又讓我坐在后座上，就這樣，在山路上顛簸了1個多小時，我終于進了賀家山村，成了當地的一名‘村官。”

農民的夢想與我們不矛盾

賀家山村占地1000多畝，有600多口人。村里給了他一個安身之處，是鄉政府的雜物間。房間十分陰暗，白天看書也要開燈；紗窗是破的，有漏洞的地方用紙堵住。

生活條件的艱苦，秦玥飛早有心理準備，可更難的問題還在后面。村民講的是方言，“海歸” 秦玥飛縱然英語說得好，在這里卻沒有用，更別提他還要融入到當地生活，與人交往。

生活習慣的巨大差異造成了隔閡，“記得上崗的第一天，早上我去澡堂洗澡，結果就有村民說，早上洗澡好浪費水。”

秦玥飛聽不懂方言，還以為人家在跟自己打招呼，一邊點頭一邊陪著笑臉。村主任胡傳佳拍著他的肩膀說：“小伙子，這里是湖南農村。如果你想得到村民的信任，在村里站住腳，就必須各方面都盡可能地向他們看齊。”

秦玥飛覺得村主任說得對，他決定先從生活習慣做起。胡主任告訴他，村民，特別是年紀大的老人，習慣認人不看臉，大老遠一看衣服就知道你是誰。秦玥飛一看，村民們果然每個季節基本就穿那么兩件衣服，連顏色都差不多，時間一長就成了標志。“我隨身只帶了兩件T恤，上面有英文字母，顏色也比較花哨。我覺得在村里穿這樣的T恤不合適，干脆就把T恤翻過來穿。”

沒想到這樣一下子就拉近了秦玥飛跟大家的距離。鄰居大媽見他的T恤線頭露在外面，堅持讓他脫下來幫他縫好，秦玥飛感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嘗到甜頭后，我把皮鞋扔到一邊，整天穿一雙解放鞋在村中行走。本來我不會抽煙，但敬煙是大家相互尊重的一種表現，我就逼著自己學抽煙，手上已經有煙了也要接下別人敬的煙，可以夾到耳朵上。如果遇到村民在吃飯，我也一定要進屋嘗幾口，夸兩句，表示沒嫌棄他家的飯菜。跟他們聊天時，要自然而然地把鞋脫下一只墊到屁股下，然后在路邊蹲下來……”慢慢地，村民們把秦玥飛當成了自己人。

“要想真正取得村民的信任，作為村干部，必須做點實事才行。”當聽到村民抱怨，村里的水渠年久失修，影響了農田灌溉時，秦玥飛決定組織大家修水渠。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經費，怎么辦？他決定去募捐。

“我去北京想通過老同學的關系拉贊助，不料老同學站在門口好半天都沒認出我來。然后他拉著我去理發，洗澡，又拿出他的衣服讓我換上，說：‘如果不收拾一下，你簡直就是個乞丐，誰會相信你？”在老同學的幫助下，秦玥飛跑了多家企業，一些企業和個人被這個甘愿當“村官”的耶魯高才生感動了，共捐款15萬元讓他拿回去修水渠。

后來，秦玥飛干脆把西裝放在朋友家里，有活動的時候，讓朋友把西裝提前寄到當地固定的青年旅社，他趕到后取了衣服，洗個澡打理好頭發，換好衣服再去參加活動。“我在酒會上用中文或英文給他們講農村各種各樣的故事，很有趣，很多人圍過來聽，他們當中或許就有人能給我提供幫助。”

“通過跟村民們打交道，我發現他們非常熱愛生活，都盼望子女能得到好的教育，長大后有出息，希望自己能住上更舒適的房子，有更高水平的醫療服務和更可靠的社保，說到底，就是把日子過得更好。我理解這就是最簡單、最樸素，也是最基本的中國夢，與我們的夢想一點也不矛盾。”

找對了方向，秦玥飛聯絡各種關系，先后籌資80多萬元，為村里留守老人建造一所田園式的敬老院。敬老院有獨立衛生間、熱水器、壁掛電視，還有菜圃和魚塘。“小秦來之前，村里沒有路燈，學校連互聯網都沒有。現在，學生課桌上擺上了平板電腦，崎嶇的山路變成了水泥路，通上了校車，有的地方還安裝了路燈。”村主任介紹說。

秦玥飛的努力得到了認可。2012年底，超過85%的村民投票選舉他成為衡山縣人大代表，半年后他又當選市人大代表。2013年5月4日，湖南省政府授予秦玥飛個人一等功獎章。

2013年10月，秦玥飛還被央視評為全國十大“最美村官”。頒獎詞說他是“喝洋墨水，走鄉土路，身懷夢想，腳踏實地的耶魯哥”，宣傳片反復給他腳上的解放鞋做特寫。

讓夢想在田野生根發芽

2014年8月，秦玥飛在湖南衡山縣賀家山村的3年“村官”任期屆滿。“我對自己的表現并不滿意，因為我雖然做了些事，卻基本上都是從外面找錢，如同給村里‘輸血。而要解決農村的根本問題，必須幫他們學會‘造血。”離開賀家山村，秦玥飛又續聘了“村官”，被縣組織部調到了衡山縣白云村，任期仍是3年，到2017年8月為止。

秦玥飛的一些同學想不通：“再在鄉下待幾年，你就廢了。”跟他最要好的同學甚至幫秦玥飛報了名，讓他去報考耶魯的LSAT（法學院入學考試），回美國讀個法律博士，出來重新找工作。“同學好意難卻，我答應了。但最終卻沒能去參加考試，因為我實在走不開。”

說走不開，其實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秦玥飛長久以來的愿望就是做公益。他覺得做公益與幫助村民富裕起來并不矛盾，而且只有在農村，這項事業才更實際有效。

在白云村，秦玥飛改變了在賀家山村的做法，不再簡單地四處“找錢”幫村里搞建設，而是想辦法幫村里“造血”：他在民政部注冊了一個“黑土麥田鄉村創客計劃”，設想招募一批大學生到各地農村去創業，同時游說企業參與這項公益。他需要企業贊助大學生的工資，讓大學生在村里了解情況后，在名人企業家的指導下，找出一個創業的點子，帶領農民致富。在他們完成任務回到城市的時候，企業又能優先錄用他們成為員工。

著名企業家馬云和張亞勤對秦玥飛的計劃很感興趣，他們各自通知了阿里巴巴、百度的有關人員和秦玥飛對接。2016年秋，秦玥飛專程去這兩家公司介紹自己的創客計劃。這兩家公司都表示支持他這個計劃，目前項目已經開始啟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覺得我的理想只有植根在綠色的大地上才能生根發芽。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這個計劃就可以幫助更多的鄉村和大學生結合在一起，真正體現出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前景。”

雖然村民們都親切地稱秦玥飛為“老秦”，但他一直是單身，父母很為他著急。“我也著急，但我在村里工作，女孩們適應不了這里的條件。”

接受采訪時，秦玥飛剛剛敲定了一項跟新希望集團的合作項目，創客會按企業要求指導村民養豬，他面試了一批申請做創客的大學生，已經錄取20人，并開始工作。

筆者問秦玥飛：“有人說你當‘村官是在為自己的名利鋪路，你怎么看？”秦玥飛想了想說：“怎么說呢？就好比上小學就是為上中學、大學鋪路，并不是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鋪路。只是說如果我做得好，對以后進一步發展有利，可以更好地幫農民實現中國夢，同時也實現我自己的夢，有什么不可以？”

2017年2月，秦玥飛被評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這些榮譽，我只當作是鼓勵。而我真正想做的，是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感動千千萬萬的農村家庭……”秦玥飛說，在幫農民實現中國夢的同時，他也在實現自己的夢想！”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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