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愛珠+謝晶晶
摘 要:日中文化貌似而實不同,這為日華文學創作帶來全新的內容及域外視野。日華五位女性散文作家,從不同的創作背景出發,呈現了不同的題材、風格以及寫作態勢,成為當代日華文學靚麗的風景線。
關鍵詞:日華文學;女性散文;跨文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17)3-0107-06
自新時期以來,日華文學在世界華文文學的發展格局當中,一直都處于低調和神秘的狀態。至少,這個區域的作家作品遠遠沒有進入更多讀者和研究者的視野,遠遠不能和東北美華文文學、歐華文學相提并論,甚至還不如東南亞華文文學有影響。另一方面,眾所周知,日本作為中國一衣帶水的鄰邦,它與中國的關系之復雜,在全世界都是罕見的。古代日本對中國文化采取的全面移植的政策,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日本的民族文化,所謂的華夷中心秩序,一直延續到了明朝。然而,到近現代歷史階段,明治維新之后的日本隨著自身日益強大,將日益腐朽沒落的大清帝國和危危可及的中華民國作為饕餮的對象,給中國人民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害和痛苦。新中國成立后,中日關系也是經歷很多的坎坷。有友好合作,也不乏防范甚至敵意。在這樣復雜交錯的跨文化環境下,日華作家大多數選擇了沉默和低調的寫作姿態,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低調并不意味著低水平。新時期以來,東渡日本留學的華人,構成了所謂的日本新華僑階層。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中日之間的關系得到了全面改善和提升。由于當時中國媒體幾乎一邊倒地宣傳日本作為高度發展的現代社會的繁榮和美好,數萬學子紛紛東渡扶桑,開啟了新時期的東洋留學時代,儼然與20世紀前后中國學子留學東洋的情形遙相呼應。九十年代以來,日華文學創作漸成氣候,逐漸涌現了一些優秀的作家作品。比如,李長聲、楊逸、姜建強、亦夫、萬景路,華純、林祁、陳永和、祁放、杜海玲等等。和所有的海外華人作家一樣,這些作家或以小說,或以詩歌,或以散文的藝術方式,共同書寫著華人在所在國的生活故事,情感體驗,都不約而同在進行著跨文化差異或碰撞中的歷史和現實的思考。而日本作為中國最近的鄰邦,與中國在歷史與現實兩個方面都有著極其深刻的關系,但更為重要的是,日本文化中,因為歷史的原因,日本使用的文字中,很大一部分是漢字,佛教也是從中國隋唐時期傳入的,讓有些人便以為中本文化很相似。但是,事實恰恰相反,日中文化貌似而實不同。這一切,都為日華文學創作帶來全新的域外視野。
具體到日華女作家,尤其是散文家,在創作上還有天然的優勢:日本文化的物哀之美,藝術對于人的自我成長、解放和行為變化的潛能,女性和藝術都具有鼓勵自由的非限性特質。女性的感知氣質認同,是女性藝術家的生命基因中,充滿生命活力的靈光。日華女性作家的創作,猶如映日的嬌花,成為日華文學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本文謹以華純、林祁、陳永和、杜海玲、李雨譚五位女作家的散文為例,嘗試討論日華女性散文寫作的共性與個性之美。
一、日華女性散文的共性之美
這五位女作家當中,華純、林祁、陳永和三位是五零后出生的作家,青年時期在國內都經歷了文革的動蕩歲月,體驗過下鄉當知青的生活。這種年齡和閱歷給他們帶來的歲月沉淀,讓她們共同擁有大氣、智慧的雙眼,能透視世間的真相。而六零后的杜海玲和八零后的李雨譚,則以超越自己年齡的悟性與睿智,洞察人生,從容呈現于自己的筆下。更有意思的是,這五位作家都有多年的日本生活經歷,對日本文化有深刻認知和體驗,是十足的知日派。她們對中日文化的內在差異性,對日本歷史或社會的深刻洞察,聚焦于人性、歷史、文化、藝術或現實社會,闡明自己的主張與思考。難能可貴的是,這幾位作家都對日本的物哀或靜寂的藝術美學有獨特的體認,既有女性的細膩,感性,又能超越性別,站在文化批判或反思的立場,透視人間真相或被遮蔽被模糊的歷史。文字里面流淌的溫暖,隨處可見。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幽默筆調,使文章都極具可讀性。她們筆下的日本,是各自獨特的文化體驗,但明顯有自己獨特的風格。比如,同樣狗,華純筆下的狗,被當做家庭成員,和作家一樣,也必然經歷中日文化的差異帶來的有趣和無奈。而陳永和筆下的狗,則成為作家觀察社會眾生相和日本文化的極好標本,由日本狗及日本人,神情畢肖,在不動聲色中完成對人物的揶揄和批判。再比如有關兩性欲望的問題,她們都受到開放的日本性文化的影響,直面裸男欲女,以文化示之。
這五位女作家的創作,似乎都有意識屏蔽了政治、道德的觀念影響,在兩種文化甚至多種文化的碰撞中,傾向于對文化、社會、生活、藝術、宗教的思考,想象理想社會,勾畫精神高度,完成了從女性到知性的蛻變,以文化觀察者的眼光掃視著眼前所見,表達個性化的文化立場,奉獻獨特的人生智慧,使母語寫作的快感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
二、嫻雅大氣的華純散文
華純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自費留學日本,現定居東京。1998年發表處女作長篇小說《沙漠風云》,該小說入圍日本首屆環境文學優秀小說獎,一舉奠定該作家日華文學的文壇地位。其散文和游記多見于國內外報刊雜志。2008年,華純公開出版了其散文創作的階段性集成——的誘惑》。
華純的散文應該歸入到文化大散文的類型。在日華文壇,乃至于漢語文壇,很少有女性作家能像華純這樣,行萬里路,邊走邊寫,移步換形,對日本大量的歷史人文和自然景觀作專題尋訪,立足現實,燭照歷史,尋根探脈,既有思想的深度,又有歷史的厚度,還有大量的民俗記錄。如果可能,她還會將描寫對象置于中日文化比較之中深入考察與表達。比如《森茉莉的咖啡館》,是作家對日本已故女作家“魔利”(日語與“茉莉”諧音)的勾勒與想象,文章充滿了日本懷舊文化的元素,呈現了當代日本人追隨時代潮流,順應時代需要,以及把事業和情感追求神圣化的民族性格。《奧多摩叫你忘記東京》則展示了中日之間的“詩酒佛緣”。奧多摩離東京市中心不遠,乃日本的世外桃源,其最有名的是澤乃井酒。這酒是用小澤酒坊150年的古井涌泉醞造,芳香醇厚,名傳天下。華純來這里追尋,卻在對岸山巔上,發現一座寒山寺,寺邊的石碑上雕刻著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的詩歌。日本文豪吉川英治,生前則在附近蠶農家的屋檐下寫出了家喻戶曉的歷史長卷《三國志》,借中國歷史的故事,出了“萬物流轉”、“盛者必衰”等哲理,暗中向日本帝國思想敲響了警鐘。作家借寫景寫酒,意味深長地揭示了中日文化交流的源遠流長,以及中國文化對日本人精神層面上的深遠影響。
《我與庭園的不解之緣》則從日本最具民族特色的庭園文化入手,以東福寺等為例,以作者獨特的人生經歷和文化體驗為依托,詳盡描繪了日本獨有的枯山水庭園文化,并著重介紹了創作者——枯山水庭園設計的代表藝術家重森三玲,是如何呈現枯山水庭園的藝術審美和宗教文化價值。但文章更讓人稱奇和感慨的地方,卻是作者敘述自己童年時代的住所,在上海的日本庭園歷史變遷。文章在歷史和現實之間穿梭,在中日地理空間之間切換,讓時光仿佛倒流,讓我們驚嘆華純與日本文化的不解之緣。
在散文的寫作視野上,華純還承襲了她在小說創作中倡導的環保意識和環保題材。她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的演講中曾說過:“至于文革題材,我已經考慮得比較成熟……我完全可以在內容和寫作上超越”,但是,“與個人和家庭命運比較,地球和全人類的命運更為重要。對于欲望這種東西的膨脹,人類很不自覺……我反復思考,無論如何,文學還是得給人以力量,以思考。環境題材的寫作作為文學的特殊形式,它的熱點是地球人意識和反映人與自然的關系。而‘人性破壞正是造成環境問題深刻化的主要原因。我知道二十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的留學生文學失落了很多東西,最成問題的莫過于失去了浩然之氣的文學精神和歷史使命感。”①帶著這種深切的認識,華純的散文創作自然隨物賦形。比如《菜蟲化蝶為何舞》、《人類食物鏈上的一場革命》、《外星狗》,作家分別從昆蟲、植物、動物的視角,深刻揭示了人類在地球生存的破壞力與危機感,并贊美日本環保人士以及作家本人超越國界、族別,全力保護地球的使命感與行動力。這種擔當與道義,有著強烈的人文情懷。
華純的散文,除了可稱之為文化大散文,也可以稱為藝術散文。這是因為,她的散文著作,除了文字之外,還打破常規,給文章配以時尚攝影,使藝術與文學得以相諧,使讀者在美文美圖的互為欣賞中,得到很高的審美滿足。更重要的是她在藝術構思上的獨具匠心和大氣周到,一掃一般女性散文的妖嬈和嫵媚,大開大合,深沉深刻。同樣寫女人,《女人的“花鳥風月”》,完全打破了我們對日本女性的常規認識,我們看到的不再是徐志摩筆下的“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而是現代日本社會的新女性。女主人公惠子的堅韌、聰慧、勤勞,不僅為日本贏得了世界聲譽,也為自己贏得精彩的人生。
《絲綢與日本人的情感》寫日本的現代“織姬”振興絲綢文化的努力,其代表人物是東京農工大學退休講師小此木。她開辦制絲教室,教授日本婦女學習蠶桑和制絲技能,宣揚絲娟文化,重振絲綢業,大有拯救絲綢文化,舍我其誰的巾幗之氣。聯系到華純散文集的名字《絲的誘惑》,我們可以推想,一粒輕輕的蠶繭,竟然能抽出一千米的生絲,這是否是作者要以此寓意人類從古至今的文明的誘惑?從中國到日本,是一條源遠流長的絲路,象征著人類與自然的和諧,也是人類的日常生活與文化,還是現代人所需要的“春蠶到死絲方盡”的精神信仰。
另外,在文章的體例安排上,我們也能體會到作家的慧心。全書是以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為結構,將四季的人事、景觀統攝于一體,讓讀者在時間和空間的參照系中,對每一個描寫對象都有了深切而感性的認識。
有評論家曾說:“日本作家華純,表情里雖然浸染了東瀛女子的清婉,但心底里依舊是黃河落日的豪放胸懷。她的文字長于鉆探,在風土文化的美學寶藏里總有驚人的發現。”②此言中肯。
三、率性真摯的林祁散文
林祁首先是一位頗有才情的詩人,留學日本之前,已經在國內小有名氣,而且出版了多部作品。寫詩之余,林祁還創作不少散文,還有小說等,稱得上文壇的多面手。同時,她還是北京大學的文學博士,撰寫了不少研究論著,擁有作家中不多見的學者身份。
作為散文家的林祁,筆者認為,大致以她的創作在時間上可以分為早期和后期散文集《心靈的回聲》、《歸來的陌生人》;后期的散文主要收集在近著《莫名“祁”妙——林祁詩文集》。
依筆者陋見,林祁的散文創作完全稱得上是“詩余”,是詩人林祁在詩歌創作之余的補充。就創作學而言,詩歌和散文同樣是情感藝術,是語言藝術,本質上都要求寫作者要做到言為心聲,但相比較而言,詩歌的語言張力更強,意境更精煉濃縮,而散文是作者寫自己經歷見聞中的真情實感的體裁。真情實感是散文的核心特征和生命所在。散文的語言首要的是以口語為基礎,其次是要清新自然,優美洗練。但其實,散文還是要講究一些語言技法,如句式長短相間,隨物賦形,講究音調、節奏、旋律的音樂美等。
林祁的詩歌創作成績斐然,尤其是愛情詩寫得熱辣多情而有靈思。孫紹振曾評價道:“林祁的詩,并不完全象她的人。她的人是喧嘩的、熱鬧的,然而她的詩中,最好的愛情卻是沉默的。她善于在無意之中、無言之中,深深發掘于雋永的意味深長的心靈交流。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緘默蘊藉的豐富。(《四月》)她學會一種本領,那就是在無聲的動作、眼神、表情中表現某種默契……”③熱辣多情的詩人林祁,在進行散文寫作時,很自然地,將詩歌的特質帶進散文當中來。這表現在她早期的散文創作在文體上傾向于散文詩,風格上接近于抒情哲理詩。比如《邊緣人》,這篇散文不僅篇幅短小,而且主要側重于抒情和思索,主要內容是表達一個游走在中國文化和日本文化之間的旅日華人的漂泊與焦慮。作家沒有具體描寫自己所經歷的生活內容,二是概括了內心的情感和體會。《歸來的陌生人——回到這張書桌前》也很相似,側重于抒發作者去國、回國的感慨和心緒,對生存狀態的反思。但基本上沒有真實生活的寫照。散文創作講求寫人記事,從這一點上說,林祁早期的散文更像是散文詩。
近年來,林祁的創作嘗試著所謂的“衰年變法”,在散文方面也是如此。我們看到的一個很大變化是,林祁的散文開始有了豐富的生活內容,不再沉浸于抒情(除了情書散文)。這一時期的散文文體更接近于雜文,風格上追求辛辣幽默,散文開始有了鮮明的畫面感。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莫名“祁”妙——林祁詩文集》第一輯《狗話連篇》。文章從日本生活中常見的養狗現象出發,結合自己早年留學打工生活的艱辛,對人活得不如狗和狗活得比人好這兩種人生景象,給予辛辣的批判。這種“含淚的微笑”的藝術手法,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其文章的延展想象總是同精細的觀察、細微的描述相結合。充分呈現了作家的真知、真見、真性、真情。
作為一位敏感多情的詩人,林祁的散文創作承襲了她在詩歌創作中對生命、靈魂的永遠激情。最重要的是,林祁對于中國文化的自覺性認同和強烈的情感皈依特別明顯,她從不掩飾自己作為中國人繼承文化之根的必要性,甚至有意去凸顯這種文化歸屬感。但是,另一方面,我們能感受到她透視日本文化的本質所具有的獨特視角,對于物哀之說、櫻花、溫泉文化、富士山精神等等,林祁也有自己獨特的認識。另外,林祁對于日本一部分文化傳統的深刻認知,也讓人印象深刻,大雅大俗的日本社會及其文化特點,都在她筆下得到淋漓盡致的呈現。
四、深沉細膩的陳永和散文
陳永和首先是一位長篇小說家。2015年,她在《收獲》上發表的長篇小說《一九七九年紀事》記述了“文革”后百廢待興的年代,但是視角卻是理想主義破滅后的二十一世紀,小說極其豐富的象征性和嫻熟的藝術手法,讓文壇為之震動。作為一名已經定居在日本的華人作家,將創作目光鎖定中國大陸,并在小說的敘事藝術上有著獨特而成功的探索。這也許是海外華人作家的一種超越和優勢。陳永和對于人物的駕馭能力極其強大,這明顯影響了她的散文創作。她的散文已經公開發表的數量不多,但幾乎篇篇都是精品,而且作品無一例外,都是寫人記事。比如《東京風情》《媽媽》《外婆》《女子不俗》《女子在杭州》等等。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陳永和的母親形象。但即使是火車上的驚鴻一瞥,作者也能用刻刀般的筆力,在讀者眼前呈現一個動人的旅人形象。
陳永和的散文,大多是對人生的冷靜透視,或者是有溫暖的凝視。敘事方式,多半選擇故事講述的語感來展開。讀者閱讀的過程,仿若是在和智者交談,總有收獲智慧的喜悅和滿足感。在娓娓道來的故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強大的內心世界,那里深藏著一種大愛,那是超越現世,超越苦難后的平靜,是對人事的寬容。而這一切,作者又能運用智慧的語言加以呈現。比如《媽媽》一文中:
生命到底是什么?
像橄欖核?中間大,兩頭尖。從小走到大,再從大走到小。從無我到有我,再從有我回到無我。
那個世紀,整整一百年,中國像海,漂在上面的每一個人腳踏不到地,所有人隨波逐流,浮上浮下。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有什么,或許根本就看不到明天。生活,變成一件千辛萬苦,不知所措的事。
作家往往從寫人出發,繼而寫到社會歷史的演變;寫情,繼而寫到人生的意義。她能超越普通的人間欲望的涌動,純粹的情感體驗和歷史性想象。這種高度的概括和洞察力,也是非一般女作家所能擁有的。也許,這就是學歷史出身的陳永和的秉性使然。
最值得稱道的是陳永和散文的細膩筆力。細膩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人物的觀察和描寫極其到位,讓人讀來歷歷在目,栩栩如生。比如《東京風情——男人和女人之一》,作者描寫在火車上遇見的一對日本忘年戀人。作者從少女穿木屐的腳趾頭寫起,從中年男人的鼻子寫起,寫盡這一對熱戀中的人沐浴愛河的滿足和對作者的情感激發。二是對人物所在情境的感知和描摹,讓人身臨其境,并帶著作者強烈的主觀感受。比如還是那篇《東京風情——男人和女人之一》,以動寫靜,對比參差,表現作者的情感態度。文章結尾用豆腐里的鹽和小蔥,來比喻潤物無聲的純愛,與色彩鮮艷的世俗之愛的兼容性,進一步彰顯了作者對人間事的包容心態。世事洞明皆文章的睿智。
在她的筆下,情愛,親愛,性愛,都寫得醇厚感人,她能將極其深刻的思想或感悟,通過形象貼切的比喻來表達出來,或直直指本質,讓人印象深刻。這樣的語言功力,絕非普通作家能夠擁有。其整體的文字表達,像一條緩緩流淌的大河,深沉有力,無聲而有情。
五、杜海玲和李雨譚的散文
這兩位才女型的作家,都有創作快捷、作品快銷的特點。在大眾文化盛行的時代,她們在跨文化的文學市場中,得心應手,游刃有余,為日華女性散文創作提供另一些可能。
被稱為“東京灘上第一女寫手”的杜海玲,供職于日本一家最有影響力的華文報紙,是著名的專欄作家。2005年公開出版了第一部散文集《女人的東京》收錄已發表的作品100多篇。另有若干作品即將結集出版。
杜海玲的散文,準確地說,應該是隨筆,又有點類似于當年周氏兄弟和林語堂的小品文。在寫作題材上,杜海玲可謂無一事不可入文,凡人間萬象種種,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文化書籍,藝術電影等等,都被她一網打盡。而文章的篇幅往往都不長,一般都是千字文。究其因,就是因為杜海玲的寫作是每日一報,有時效性,有篇幅限制。
九十年代中期以來,日本的華文報刊增如雨后春箏,與之相應的副刊型專欄作者也應運而生。在花開花落般自然消長的報章體寫作者中,杜海玲是持久而有影響的一位。有評論者說:“杜海玲的專欄文章,能夠給讀者提供恰到好處的回味的愉快,既不滯不粘,又不棄不離,這是很不容易的。”④
在杜海玲眾多的散文創作中,內容上大致有兩個系列:一是回憶和反思過往的生活,一是對當下現實生活的思考。在時間取向上,以過去時和現在時為重,沒有太多指向未來的想象成份。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杜海玲的創作比較具有現實意義。散文貴在真情流露,這與小說的虛構和詩歌的想象有著本質區別。杜海玲的之所以大受歡迎,最主要是她都是與生活面對面,遵從自己的內心,敘述是具體的、生動的、素樸的、溫暖的,不說空話與套話。她溫暖睿智,看透人生真相,閱盡社會百態,將智慧奉獻給讀者,啟發讀者去積極面對人生,并適時上升到文化或哲學層面加以總結、提煉。
杜海玲的散文天然選擇了女性視角。她總是以女人的眼光來看待周邊的一切事物和現象,總是更多地描寫女性人物。或者以一位異文化的觀察者身份,對日本的社會和生活給予深刻的思考或反思。這使得她的作品天然帶有敘事的溫度,母性的寬容。能言他人所不能言,給讀者提供一個更為有思考價值的視角。比如她寫《日本女人的定與亂》,通過具體的事例,讓讀者深刻認識到日本女性的偉大之處,日本文化的獨特性。比如:
伊拉克遇害的日本記者的家屬,橋田女士和小川女士,開了記者招待會,然后奔赴科威特。——我不是評述戰亂政局。電視上兩位女士的談話與舉手投足,讓我再次見識了日本女人的處驚不亂。橋田女士先道歉:驚擾大家了,對不起。她淡定而堅決,甚至面帶微笑……
這種近乎白描的寫作手法,仿佛于無聲處聽驚雷,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相比之下,李雨譚這位八零后出身的年輕老作家,在出國前已經是多個網絡簽約作家,定居日本十余年后,她不僅撰寫書評、影評等評論文章,更涉足于日本文字——和詞的研究和解讀,并訴諸文字,成為新的創作題材和寫作方式。心理學專業出身的李雨譚,是一位敏感靈性的作家,她善于捕捉自己在研讀日本語言文字、文學藝術、社會人生時剎那迸發的靈感,她在日中文化之間穿梭,有較強的文化比較意識,由此悟解日本文化的特性及其價值。比如《乳母日傘》這篇小文,作家先寫自己喜歡日本的遮陽傘,因為日式遮陽傘不僅顏色、款式漂亮,而且個性十足,充滿設計感。然后,作者開始解釋乳母日傘的中文含義,說的是孩子在乳幼兒時期,每每被母親抱出,總是會小心翼翼撐上一柄遮陽傘,防止太陽的傷害。引申出來是指母親每時每刻如何含辛茹苦,無微不至地照料小孩,每一日每一天,事無巨細,生怕孩子受到任何傷害。在接下來,作者又宕開一筆,描寫日本的母親的賢惠,轉而帶出乳母日傘,在母親手里變著花樣充當著形形色色的“保護傘”。公園里,廣場上,常常可看見年輕的母親,化了精致的妝,穿了好看的衣裳,目不轉睛,盯著孩子在地上玩耍滾爬。摔了,跌了,傷了也不管,只在一旁呵呵笑著,柔聲鼓勵,讓他/她自己爬起來。冬天很冷的時候,小朋友光著肉滾滾的兩條腿,從小開始適應冬季的嚴寒,也沒見誰得個感冒傷風頭痛腦熱的。很多時候,作為旁觀者,我都能體會到日本乳母那份“殘忍”和“嚴格”。
文章最后,作者寫道:
在我小時候,頭上也停留過一柄日傘。那時母親,每天中午總會背我步行半小時去單位上班。
母親在背著我上班的時候,總會用嚴嚴實實的布繩把我固定在背上,手上拎著皮包和給父親帶的泡飯,那傘便只有由我拿著,舉在母親和自己頭上。
那是出落在1981年中國西南地區四川境內的一把傘,有著油菜花黃的顏色,上面畫了很多飛舞的蝴蝶和小蜜蜂,布很厚,是純棉,傘面極大,姜黃的竹子做的竿,對于小小的我來說,是很重很重的負擔。因此,那傘總是被壓得很低,有一部分,似乎已經壓在了母親的頭頂,可以幫我省卻一大部分力氣,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很影響母親視線的。
我不知道母親在這樣的“壓迫”之下如何看見了前方的路。
由此,我們看到,即使年輕如八零后的李雨譚,在充分了解甚至融入日本文化之后,她仍然有著強烈的母國文化尋根意識,雖然,她沒有鄉愁,但母語寫作帶來的快感及其文化歸屬意識,是任何后來的文化所不能比擬的。否則,作者就不會如此自然而深情地回憶起童年的美好。
需要指出的是,在這一點上,這五位作家的態度是趨于一致的。
總之,這五位在日的華人女作家,華純,林祁,陳永和,杜海玲,李雨譚,在散文創作領域,她們以鮮明的性別意識或性別優勢,在中日文化之間,在歷史與現實之間,在傳統與現代之間,以她們的高起點的創作水準,為華文文學百花園開出了獨屬于她們的風姿,無可替代。
① 章仲鍔:《直面世界,剖析人性——評介海外女作家華純及其作品》,《文化月刊》2006年第7期。
② 陳瑞林:《長袖善舞縛蒼龍——當代海外華文女作家散文管窺》,載2009年3月7日《文藝報》。
③ 孫紹振:《唇邊前言》,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④ 楊文凱:《文如其人——〈女人的東京〉》,載2003年12月24日《文匯報》。
(責任編輯:黃潔玲)
A Commentary on the Essays Written by
Japanese-Chinese Women
Xu Aizhu and Xie Jingjing
Abstract: Japanese culture seems similar to the Chinese one although it is different, which has brought brand-new contents and an external field of vision to Japanese-Chinese literature. Five Japanese-Chinese women essayists, in various creative backgrounds, have written on different themes, in different styles and in different states, becoming a pretty landscape in contemporary Japanese-Chinese literature.
Keywords: Japanese-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written by women, cross-cultu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