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情

羅開成

父親喜歡養馬，養了十多年，對馬有著一種特別的感情。

他買第一匹馬的時候，母親還沒有生下我。他常說，養馬比養我都要久，以至于我偶爾懷疑，在他心中馬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漸漸地，我明白了，父親養馬，只是為了生活，說得俗一些，就是為了賺錢養家。

父親剛成家的時候，一無所有，母親卻愿意跟著他……父親文化水平并不高，高中只讀了半年就輟學了。那時候家里窮，讀不起書！爺爺離世很早，在父親十一歲那年，他上山守林場，就再沒回來。奶奶一個人帶大了他們三兄弟，讀書對于父親來說成了奢望。

家鄉沒修馬路的時候，他買了第一匹馬，用馬為別人拉建筑材料，可以領兩份工錢。他沒有想到，這一養就是十年！

他常向我說起這些陳年舊事。直到今天，家里還留有一匹馬，只是很少再為別人拉貨了。我一直都沒有明白，這么多年后，馬對于他到底有著怎樣的意義？一直到發生了那件事情以后……

那次放學回家，看見父親坐在大門口的石凳上，衣服被染成了血紅血紅的，手里拿著一個酒瓶子，地上雜亂地擺著許多酒瓶子，一個人癱坐在那里，老淚縱橫。后來我才知道，他替鄰居拉樹，因為山路崎嶇，加上天氣炎熱，那匹跟了他七年的馬摔進了山溝里。他沖下去抱著馬脖子哭了好一陣子，馬血浸濕了他的衣服……

那段日子，他郁郁寡歡，常常一個人喝酒到深夜，然后趴在桌子上痛哭一陣。我沒有想到，這個平時雷厲風行的男人，竟也這么脆弱，哭得這么無助。他哭的樣子，完全就像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他把那匹馬埋了以后，又買了一匹馬，只是不再運貨了，他放棄了這個做了十余年的行當。看著他牽著馬去吃草，我就會想起小時候，他總是騎在馬背上，貨架哐當哐當地響，扎得屁股生疼，他也不說什么。那個時候，他還年輕，馬亦未老，歲月都舍不得傷害他們……

現在我才真正明白，那一匹匹在常人看來的牲畜，對他其實是意義非凡的。它陪他走過了無數崎嶇的山路，走過了無數艱苦的日子，走過了生命里無數的歡樂和憂傷。它會聽他像孩子樣的說話，也會在他醉得不省人事時送他回家。他早就把它當成了生命里的摯友了吧！

只是我曾經不懂，不懂他面對生活的勇敢和堅定，也不曾聽他訴說那些年的苦難和波折。我想，我已理解他對馬的那種感情了。

一個多好的傾聽者啊！

（指導教師：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