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候花開

于茜婷

月華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兩個還掛著幾顆肉星的魚骨頭，我們就在還滴著水的屋檐下啃了起來。天空灰蒙蒙的，道路上滿是積水。來往的汽車濺起水花，灑了我們一身。

終于費勁兒地把肉星啃了下來，我伸出爪子抹抹嘴巴，不禁感嘆道：“這是我被扔出家門后吃過的最好的一頓飯啊！”月華也吃完了，它看了看我，又掃視了一圈兒，目光最終定在一根電線桿上。沉默了一會兒，它開口：“小萌，你看那張尋貓啟事上的照片好像你啊！”我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電線桿上的啟事，雖然已被雨水弄皺，但上面的照片還清晰可見。照片上的貓，與我一樣擁有黃白相間的皮毛，一樣藍色的大眼睛，還有與我一樣的慵懶表情。我皺了一下眉頭，轉頭對月華說道：“世界上像我的貓多了去了，你怎么能確定那就是我？”月華歪頭看了一下那張照片，小聲說：“對不起，我看錯了……”我甩了甩尾巴，往廣場走去，月華在身后跟著我：“小萌，你不會也是離家出走的吧，快點兒回家吧，主人多擔心啊……”我白了他一眼，回到：“你不也一樣？”它突然沉默了。

我和月華是一對兒很奇怪的組合，我是一只不大的小貓，月華則是一只通體漆黑的大狗。因為它的毛又光又亮，所以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主人便叫它月華。它的主人是個老太太，記性越來越差，不記得它了，老太太的兒子便千方百計地想害死月華，月華只好含淚離家。

我的主人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兒，但是她得了白血病，家里又沒錢，只能任病情一天天加重。她的父母覺得我身上有病菌，便偷偷把我扔了出來。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她父母瞧見我那苦大仇深的表情，雖然我很想她……

我和月華來到廣場上，這里有許多人，散步的，跳舞的，聊天的。已是初春，樹木都長出了嫩芽，有的還生出了花苞。我跳到一張長椅上，趴了下來，月華趴在旁邊的草地上。困意襲來，我漸漸閉上了眼睛。

醒來時已是傍晚。月華在一旁搖著尾巴看著我。我吸了吸鼻子，忽然嗅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氣味，二話沒說便向那氣味的方向奔去。月華在我身后大叫：“小萌，你等等我！”我一路飛奔，終于找到了那氣味的來源——曉穎！她又偷偷跑出來玩兒了。曉穎看到我，一臉的驚喜，隨即從她眼里滑下兩行熱淚：“小萌，終于找到你了！”我的鼻子酸了，很快便忘記了月華，任曉穎把我抱回家。

曉穎一進門，媽媽就焦急地迎了上來，看見她懷里的我，表情僵了僵。爸爸從書房里沖了出來，眼色亦是一沉。曉穎把我輕輕放在沙發上，撫摸著我的毛發。爸爸盡力平靜自己，開口說道：“穎穎，把這只貓扔出去吧，它身上有病菌！”曉穎抱住我，一甩頭：“不！那是你們說的，小萌身上不可能有病菌！”看著曉穎爸爸媽媽對我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我的心里五味雜陳。

第二次見到月華是在一個午后。它雙眼充血、毛發凌亂地站在門前。我在出門散步時碰見了它，它嘴里叼著一個鼓鼓的布袋子，背上還多了一道刀傷。它一見我就開口說道：“小萌，我終于找到你了！這些是給你小主人治病的錢，我不希望你再被趕出來了。”說完他用爪子扒開袋子，里面是幾捆百元大鈔。我一邊舔著它背上的傷口，一邊責怪地問：“你怎么受了傷？哪弄來這么多錢？”它笑了笑：“這是老太太分給我的遺產，不是偷的，你放心吧。這傷……”它猶豫了一下，“是那個老太太的兒子用刀劃的。他可真狠心啊！也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想千方百計地害死我。”我眼中噙滿淚水，跑去叼了幾張創可貼，輕輕貼在月華的傷口上。“你放心，等曉穎的病好了，我讓你也住進來，咱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月華笑了笑：“但愿吧。”說完，就消失在院子里。

我把錢偷偷放在書房的桌子上。午飯后，爸爸走進書房，瞥見了那袋錢，頓時跳了起來：“老婆，太好了！曉穎的病有救了！”媽媽跑進書房一看，興奮地大叫起來，也顧不上去想哪里來的錢。我趴在床上，聽著一家人的歡笑聲，笑了一下，便翻個身睡去了。

曉穎被送進了醫院，我卻又被爸爸扔了出來。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竟然又遇到了月華。它的氣色明顯比那天好多了。看到我又被趕了出來，他不免有些驚訝：“怎么？你沒把錢給他們嗎？”我苦笑了一下，便與它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我們都沉默了。半晌，月華開口了：“我們同病相憐啊！”

我們漫步在公園里，穿梭在桃樹與梨樹間。它們已經長出了嫩綠的小葉子，有的都開出了小花。我卻不在意它們，只在意公園中心的梔子花。它是曉穎最喜歡的花，就如同她一樣，純潔、芬芳。我幻想著曉穎帶著我穿梭在梔子花的海洋中，我們歡笑著，曉穎是那樣開心、快樂……

月華的話打斷了我的幻想：“你為什么不去醫院找她呢？她現在應該是最需要你的。”“對呀！”我猛然醒悟。于是，它帶著我向醫院跑去……

到了曉穎病房的窗臺下，月華對我說：“我就在這里等你吧，進去不太方便。”我點了點頭，跳進了病房。偌大的病房中只有曉穎一個人，她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如紙。“喵……”我輕輕叫了一聲，曉穎睜開了眼睛，一臉的驚喜，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抱住我了。我跳到病床上，讓曉穎撫摸著我柔順的毛。明媚的陽光灑在我們身上，窗外的樹枝在輕輕搖動，隱約有著花朵的香氣。“醫生說我的病情惡化了，可能不久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曉穎輕聲說。我心里很害怕，我怕曉穎突然離開我。半晌，小穎問我：“小貓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莫非曉穎不認得我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小萌了，畢竟它和我一起十年啊！但是你確實和小萌長得很像。或許，真正的小萌已經不在了吧……”曉穎笑了一下，拍拍我，“不過，謝謝你陪著我走到最后，你走吧！”我猶豫了，但最后我還是站了起來，縱身躍出了窗戶與等候著我的月華緩緩地走了。我沒有回頭，但我知道曉穎一直在微笑地注視著我。我能感覺到那個眼神，能溫暖我的一生。

我是一只土生土長的野貓，媽媽生下我還沒來得及給我取名字就被人抓走了。幾年來，我一直在獨自流浪，直到那天遇到了小萌，它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善良的貓。那時它被匆匆從車窗扔出來，撞到路沿上，雙目失明，還沒了一條腿。它給我講述了它所遇到的一切：患白血病的曉穎、父母荒唐的理論和貧困的家庭。一次被瘋狗圍攻，小萌不顧一切地保護我，最終死于瘋狗的利爪下。從此以后，我繼承了它的名字、它的身份以及它的記憶，遂它的愿望去照顧曉穎。

此時，我和月華正在潔白而樸素的桅子花海中埋葬小萌的地方抬頭仰望。我在心中默默地說：“小萌，你的愿望我實現了。”

（指導教師：孫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