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深處

朱晨溪

我想我肯定不是他上輩子的情人。

叫他幫我收拾下桌子，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自己的事自己做”就“砰”地關上了書房的門；下雨天不想騎車去學校，于是軟磨硬泡地讓他開車送我，被他一句“我要送你媽媽”灰溜溜地給頂了回來。沒辦法，誰叫我上輩子運氣不好呢？

我一度以為我們的關系只能止步于此。

媽媽臨時有事要出門，為了避免和他獨處時的尷尬，我找了個借口提前離了家。“終于不用‘掙扎在他的目光下了！”我長舒了一口氣，心情異常輕松地漫步而行。

陽光自葉間的罅隙間滑落，在葳蕤草木間回旋、跳躍。初夏的太陽恰到好處，盛之一分則嫌燥，淺之一分則嫌淡，一吸一呼全是太陽金粉的味道。我全然忘記了家里的種種不愉快，滿心歡喜地踩著斑駁的光影，一路向前。

突然，我猛地怔住了。在一輛車的后視鏡里，我竟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姿勢怪異地縮在墻角，雙手緊緊扒住墻垣，歪著頭，伸著脖子，像一座望穿了千年的雕像。旁邊經過一個小男孩，他驚奇地指著一動不動的他給后面趕來的老人看：“看，爺爺，這里有個怪叔叔！”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艱難地動了動他略顯僵硬的肩。哦，我竟忘了，因為長時間的工作，他的肩已很不好了。似乎是覺察到我的異樣，他飛快地縮回了頭，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爸爸！”我抬頭望向家里的窗子，大聲喊道。不一會兒，他迎著太陽出現在窗口，我向他用力揮了揮手，他也盡力把胳膊伸出窗外，用力地，幅度很大地，揮了揮。陽光在他的臉上暈開，我竟一時看不清他的面容。

晚上和媽媽說起這件事，她一臉驚奇地說：“你爸每天都是這樣啊，出門時他看著你出去，晚上他守在窗口等你回來，就怕你一個小姑娘在路上出什么事，又不想讓你知道產生依賴感……”

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以這樣的方式愛著我的啊！我竟然沒有感受到！還一度天真地認為他如此冷酷，不近人情。

大錯特錯！

初生的陽光透著窗簾的縫隙鉆了進來，它那么細小，那么輕盈，細微到足以讓人忽略。可不就是無數個細微的它，才組成了光芒萬丈的夏陽嗎？

細微深處，窺見他的愛。

【作者系江蘇省連云港市新海中學高二（21）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