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這輩子在你身邊陪伴過你的任何事物,哪怕是一只小狗小貓,哪怕是一盆花,也證明它們和你是有緣分的。說不定,在前世里,它們就是你最愛的人。是的,我珍惜身邊陪伴著我的每一樣小東西,它們是暖的,盡管那暖,很微弱。
一個下雨的夜里,一只流浪貓貼著我的窗子,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它在尋求一絲溫暖。我打開窗子放它進來,它的身上發出腥臊的氣味,很是難聞,我給它好好洗了個澡,它才得以煥發最本真的活力。
貓從我的后背開始向上攀爬,一直爬到我的肩頭,然后安安靜靜地貼在我的耳邊,一動不動,仿佛純天然的毛圍巾。我想,這肯定是一只太缺少關愛的貓,它用這樣曖昧的討好方式讓我留下它,我又怎么忍心將它趕出去呢?
第二天,在倉庫里,我竟然看到它捉到一只很大的老鼠。我想,它那弱小的身軀,在捕捉那只強壯的老鼠的時候,肯定費了很大的力氣。它的皮毛被老鼠咬掉了好幾撮,看上去疲憊不堪。它一邊不停地舔著傷口,一邊喵喵地向我叫著,似乎在向我炫耀著自己的本事。這種不自量力,我猜想它肯定不完全是在逞強,它一定是在報恩吧。
它或許只是想為我做點兒什么。大概是因為貓有九條命的緣故吧,它記得住太多前世今生的故事。所以,貓的眼睛,總是比別的動物要深邃,仿佛藏著深不見底的秘密,又仿佛對一切都了然,智者般洞若觀火。它最終還是與我不告而別了,或許是找到了以前的主人,或許是發生了什么意外,不得而知。我只記得,它第一天來的那一晚,就睡在我的被窩里,腳底下盤著一團瑟瑟發抖的暖,仿佛一個抽泣著的撒嬌的小孩。
我暖著它,它又何嘗不是在暖著我?
很多年前,在糧庫做工的時候,撿回來一只吃了老鼠藥的奄奄一息的鴿子。它瑟瑟發抖,在我的懷里,用哀傷的眼神看著我。我給它不停地灌水,或許是老鼠藥被雨淋得失去了藥效,它竟然奇跡般被我救活了。
在我的屋檐上,它重新抖擻起精神來。我喜歡把糧食放在手掌上喂它,它輕輕地啄,似乎怕啄疼我,吃飽了就飛到我的肩膀上,在我耳邊咕咕地叫著。我聽不懂它說什么,但我知道,那肯定是一些好聽的話。純白的鴿子,像一團雪,讓我時不時地擔心它會被陽光融化掉。
它不但沒有融化掉,而且還斷斷續續地引回來一大群野鴿子,我的屋檐從來沒有這般生機盎然過。倒是我,被這一團團、一簇簇的暖給融化了。一顆心,再不愿去追名逐利,變得柔軟,變得慵懶,只想安安靜靜地享受陽光、享受風。
妻子從垃圾箱里撿回來的一棵鴨掌木,活了一個月之后,終于凋零。我感動于它臨終前的這一次“回光返照”,它努力地讓自己短時間內枝繁葉茂起來。這也是為了感恩吧,我愿意這樣去揣測一棵樹的心。
妻子剛把它拿回來的時候,就是一根光禿禿的棍兒,那一層老皮,仿佛皴裂的老人手臂,我開玩笑地說:“這是誰家老頭兒的拐杖吧!”
妻子卻執意說它還有生命,“你看這樹根兒,還有很多須子在呢,那證明它還活著”。我仔細看過去,的確,很多細小的根須,如同不忍離別的觸手,緊緊攀附著那生命的主體。
妻子細心地把它移植到一個大花盆里,精心照料,它竟然真的“起死回生”了!幾乎是一天一個小巴掌,慢慢地,那干巴巴的樹身上就有無數個小巴掌在鼓掌了,似乎在歡慶自己重新復蘇的生命。我想,萬物都是有靈的吧。這棵老木,垂垂朽矣,可是竟然使勁兒地讓自己干巴巴的身體再煥發出一次青春來。那是對我們善念的回報啊!
那顫巍巍地冒出來的幾絲柔綠,仿佛一團瑟瑟發抖的暖。借著那微弱的一團暖意,多冷的冬天我都不再畏懼。
(作者朱成玉,選自《當代青年·我贏》2014年第9期)
讀寫對接
文章以“那一團瑟瑟發抖的暖”為題目,貫串全文,將盤著的貓瑟瑟發抖的暖、被我救活過來的鴿子的暖、老木回光返照的暖串聯起來作為象征,意蘊深厚。那一團瑟瑟發抖的暖表明陪伴“我”的每一樣東西雖然微弱,但都是友善與充滿情義的,“暖”象征情義與友善,幫助與關愛,富有形象性,啟人深思,引發聯想:貓、鴿子、老木皆能感恩善念,更何況人呢?
正如文末所說:“借著那微弱的一團暖意,多冷的冬天我都不再畏懼”,讀了本文,我們深深地被作者的形象表達感化了——“我”被盤著的貓的瑟瑟發抖的暖、被我救活過來的鴿子的暖、老木回光返照的暖融化后,產生了淡泊名利的人生態度,擁有了高貴的精神氣度。這個“暖”一語雙關,既實指盤著的貓瑟瑟發抖的暖、被我救活過來的鴿子的暖、老木回光返照的暖,又虛指被萬物感化后的精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