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所愛的您

楊盼鳳

這世間，有種情莫過于相依為命的那份珍惜；這世間，有種痛莫過于生死離別的那份難舍。

花香四溢

外婆最愛剪紙。那把剪刀，刀柄處還套著用毛線織的繡花套。火紅的剪紙從尋常的方塊經由她的手就變得小巧而可愛。

5歲那年，外婆曾為我剪過一只頑皮的小猴，是那種掏空的式樣，我貼在文具盒內框。每每下課，一大堆伙伴圍在我身旁，眸子里透出來的羨慕都快要溢出來了。我十分神氣地捧著文具盒，里面的小猴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她們小心翼翼地撫摩著，生怕把它弄壞。她們帶著無比崇拜的眼神望著那栩栩如生的小猴，我甭提有多自豪了。

打小，我喜歡與外婆相擁著坐在窯洞的炕上。外婆總是說：“等我娃長大了，給我娃剪上一幅《魚兒喜蓮》。”《魚兒喜蓮》是外婆最拿手的，可一共就剪了兩幅，一幅送給考上大學的衛兒哥當獎品，另外一幅送給媽媽當嫁妝。我調皮著問道：“送那東西給我當啥用？”外婆被逗樂了，笑而不語。

那時，窗外的樹上一片繁華，花香四溢。

葉滿黃川

9歲時，我要被爸媽接到一個很遠的城市，那時我對“遙遠”這個字眼還很陌生。只記得，我噙著不舍的淚花望著身影越來越小的外婆，哭鬧著直到聲音沙啞；只記得，我坐了四五個小時的大巴，又上了火車，從此，與外婆只能電話聯系。

每年暑期我都回去看望年邁的外婆。她的手腳已經不再麻利，也不再喜歡與我嬉笑歡鬧，她總是躺在床上緊緊地握著我的雙手，嘴角揚起，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種眼神我不曾見過，當我們四目相對時，我甚至覺得瘆得慌。我不懂她那復雜的眼神，更不懂她的心。

唯獨，我升學畢業那年因學業繁忙而沒回去。剩下幾天就考試了，媽媽卻火急火燎地趕回了老家。

一周多后她回來了。我翻看她的行李箱，發現了一個紅盒子，很好奇。打開時，我倒吸一口涼氣，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幅精致的《魚兒喜蓮》的剪紙，里面還夾了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行字：“丫頭，外婆給你許下的承諾已經盡全力做到了。”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當“盡全力”這三個字眼折射在我眼睛里時，那種冷颼颼的感覺從上而下麻木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不可能！

我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捧著那幅剪紙，走到媽媽跟前。她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眼神不定地往四周看去，結結巴巴地說：“你外婆……

走了。”

我雙腿跪在地面上，那種痛心的感覺足以令我窒息，我終于懂得了外婆那復雜的眼神，她是多么不愿意離開我呀！這剪紙，是外婆給我留下的唯一物件。

窗外，風呼呼地刮著，那枯黃的樹葉落滿黃川，孤單而凄涼。

葉枯已盡

走進那孔窯洞，炕依舊是暖的，可沒有外婆在時的溫度；那把剪刀放在外婆的遺像前，可沒有外婆在時的靈動；滿屋的剪紙，有貼在墻上的，有貼在窗上的，可仍沒有外婆在時的那份溫馨。

望著遺像，我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失聲痛哭。“對不起，外婆……”我無法想象她離開時有多么痛苦，又多么想見到她心愛的外孫女，而我卻沒能陪在她的身邊。

窗外的那棵樹，葉已枯盡。我獨自立在院內，努力地尋找外婆的氣息，我的身影在夕陽下被拉得老長老長……

點評

小作者的語言極為細膩，處處飽含深情，處處可以形成場景與畫面。“外婆”給“我”剪的小猴子真的很可愛嗎？不信？看看這一幅情景吧：“每每下課，一大堆伙伴圍在我身旁，眸子里透出來的羨慕都快要溢出來了。我十分神氣地捧著文具盒，里面的小猴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她們小心翼翼地撫摩著，生怕把它弄壞。”對小伙伴的神態及動作描寫，不就是在烘托猴子的精致和外婆的手巧嗎？同時，真摯的感情流露自然。如：“走進那孔窯洞，炕依舊是暖的，可沒有外婆在時的溫度；那把剪刀放在外婆的遺像前，可沒有外婆在時的靈動；滿屋的剪紙，有貼在墻上的，有貼在窗上的，可仍沒有外婆在時的那份溫馨。”對比與排比呈現出極強的畫面感，讀之落淚，將“我”對外婆的愛與思念表現得淋漓盡致！一句“對不起”，訴說著小作者因沒在外婆的最后時刻陪在她身邊而愧疚不已的心聲。

（張亞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