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嗚嗚哭

◎ 馬海霞

父親嗚嗚哭

◎ 馬海霞

父親90歲那年小腦萎縮，行動遲緩，健忘，也有了語言障礙，特別容易悲喜。母親說，父親已經無法用話語表達心中所想，只有哭和笑還受自己控制，那些無法說出的話最后都演變成了這兩個表情。

父親喊家里孩子的名字時總是張冠李戴，喊幾次都喊不對。我替他說出來，他便不好意思嘿嘿嘿笑了起來。有時我見父親在家里四處尋找，便問他找啥。“電視機？不是。錄音機？不是……”父親還沒說完，我問：“是收音機吧？”父親點頭，嘿嘿嘿地笑。父親常常穿反了衣服，我一說“穿反了”，他便摸著腦袋嘿嘿嘿地笑。

父親在路邊曬太陽，有人和他打招呼，待發現父親不似從前，便問一旁的母親：“他這是？”

“小腦萎縮……”未等母親說完，父親便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母親說，父親知道自己“不能”了，需要被照顧，便悲傷起來。

姑姑來看父親，剛落座，父親便嗚嗚嗚地哭了起來。父親哭，姑姑也哭，邊哭邊說：“俺哥是多么好的人，好人沒好報，年紀不大咋得了這病……”

父親和姑姑都哭紅了鼻子。臨走時，姑姑往父親口袋里塞錢，父親又哭。

那年7月，父親病逝。

父親在世時，我一直忽視他的表情，現在想來，父親得病后，笑多是因為做“錯”事，說“錯”話，那是一種自我解嘲；他哭，一半是因為內心溢出來的苦，一半是真情流露的感動。得病后的父親常常對我笑，從來沒有對我哭過，因為我老是“教訓”他，他不敢對我流露他內心的苦，我也沒有做過讓他感動的事，所以他的眼淚里從未有過我。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