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
文在寅搭建的外交安保班底以專業性的文官身份、政治上左翼或中立的形象
與樸槿惠時代的遺存做了切割,但文在寅政府外交安保政策的特點
則是“親美”基調下對中朝兩國的隱蔽“疏離”,呈現出“右傾化”的一面

6月30日,在美國華盛頓白宮,美國總統特朗普(右)和韓國總統文在寅出席聯合新聞發布會。
7月2日晚,履任韓國總統不足兩個月的文在寅結束了為期5天的訪美行程,這創下了韓國總統上任后最快對美國進行訪問的新紀錄。
此次文在寅訪美的隨行人員,主要為政商兩界人士,未有現役軍人或有軍界背景的人士,這與其前任樸槿惠2015年訪美時由國防部長陪同形成了鮮明對比。
文在寅搭建的外交安保班底以專業性的文官身份、政治上左翼或中立的形象與樸槿惠時代的遺存做了切割,但文在寅政府外交安保政策的特點則是“親美”基調下對中朝兩國的隱蔽“疏離”,呈現出了“右傾化”的一面。
摒棄保守派,倚重文官
文在寅訪美隨行官員皆是文官,如隸屬內閣的外交部長康京和,隸屬于青瓦臺的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政策室長張夏成,以及國民溝通首席室的幾名官員。
內閣外交部長和青瓦臺政策室長的位置是文官,這與往屆政府一致,但青瓦臺安保室長的人選也是文官,則同樸槿惠時期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樸槿惠時期的安保室長,按照術業有專攻的說法,往往由退役軍人或具軍方背景的人士擔任,例如金寬鎮、金章洙這兩任。而文在寅本人作為韓國政壇的進步派,其自執政后挑選內閣和青瓦臺總統府的閣僚和幕僚時,最起碼的標準就是摒棄保守派,在這些重要位置安排的人員至少也應持政治中立立場。因為這既涉及政治理念認同問題,又是推行其外交安保路線的必要舉措。
韓國自建國后的李承晚時期啟,軍方就一直扮演著保守派的角色,而至樸正熙1961年發動“5·16”政變建立軍人政權以后,軍方的保守立場更加突出,政治上親美、親西方、極端反共,經濟上主張新自由主義、依托大財閥、強調經濟效率第一。
文在寅剛剛就任總統后不久,就發生國防部和軍方瞞報“薩德”入韓的事件,足以說明這個問題。在軍方的保守立場與文在寅政府的進步立場截然相反、水火難容的情況下,排斥軍方人員而代之以文官身份的鄭義溶擔任安保室長也就顯得合情合理。
雖然現在已經退役的陸軍大將韓民求仍在內閣中擔任國防部長一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最大的可能性是要么去職,要么受到國防部中文官的掣肘。如果作為“保守勢力”的韓民求被文在寅解職,則內閣各部的長官和青瓦臺各室的室長將會完全實現文官化;而如果韓民求留任,國防部被動進行國防改革的可能性也比較大。
作為盧武鉉總統時期的青瓦臺幕僚長,文在寅見證了2006年啟動的“合作型自主國防” 計劃,經歷了從被美國領導轉型,到建立自主國防體系并要求政府對國防部和軍隊進行控制。而國防部高級職位“文職化方案”曾是盧武鉉總統國防改革的重點,同樣作為進步力量的文在寅在盧武鉉身邊浸淫多年,深得此中要訣,因此國防改革應是其任上條件成熟時的不二選項。
從文在寅上任后的人事任命來看,無論是本次陪同文在寅訪美的康京和、鄭義溶,以及沒有陪同在側的負責統一、外交和安全事務的總統特別助理文正仁,都屬于各自所在職位的專業人士。
康京和本科階段就讀于韓國三所著名高校之一的延世大學,專業為政治外交學,碩博階段則跨越太平洋入讀美國馬薩諸塞大學大眾傳播學和文化交流學專業。其后雖曾短暫從事傳媒工作,但最終還是以傳奇的免于外交考試的方式進入了外交隊伍,于2005年擔任外交通商部國際機構局局長。后進入聯合國擔任國際公務員,從2006年9月至2017年1月,康京和連續得到科菲·安南、潘基文、古鐵雷斯三任聯合國秘書長的重用,也在聯合國系統內的國際組織中積累了豐富的人脈。
而前國會議員鄭義溶,職業履歷中相當長的時間是從事外交工作,擔任過國際勞工組織理事會主席、韓國常駐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大使,為在多邊外交領域提升韓國國際地位貢獻良多。鄭義溶以國會議員和前外交官的身份被文在寅任命為青瓦臺國家安保室長,更加凸顯出在韓國安全保障與外交是一個硬幣的兩面,而鄭義溶在國際外交舞臺上的歷練,是獲得文在寅垂青擔任青瓦臺安保室長的必要條件。
與前兩位截然不同的是,文正仁是以學者身份從政,這在“教授治國”的韓國似乎并不鮮見。但作為與韓國“左翼”政府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紅頂學者”,延世大學政治外交系教授文正仁在被盧武鉉延攬的同時也與當時同為青瓦臺幕僚的文在寅在青瓦臺共事相熟。也正是憑借學術專業背景和參與盧武鉉時期的對朝政策制定,文正仁再次被文在寅拔擢至青瓦臺的咨詢圈內,但通過明面上看得著的現象來判斷,文正仁在文在寅政府內參與外交安保事項時的地位要遜于盧武鉉時期。
“購買”特朗普,平衡中美
通過從上任至訪美這段時期內的政策基調來看,文在寅政府的外交政策體現出如下特點:
首先,在對朝鮮和中國安保政策上,亮著左燈往右轉,強調重視美韓同盟關系。在對朝鮮政策上,文在寅出訪美國時未有屬于保守右翼勢力的軍方或政治人士隨行,會讓人產生即使文在寅與美國總統特朗普兩人要協調朝核問題立場、對朝政策,也是在柔性框架下進行的錯覺,而且文在寅于就職演說中曾有一番看似左翼的言論:“如果條件允許,我也愿意訪問平壤。”
但這里的條件,確切地說,就是指朝鮮中止核、導“挑釁”。因此,這種對朝“月亮(Moon)政策”更接近于美國支持的李明博與樸槿惠右翼政府對朝采取的“有條件緩和論”,而與金大中和盧武鉉時期不預設立場而對朝實行“陽光政策”不可同日而語。
在對華政策上,韓國也是亮著左燈右打方向盤。雖然這次美韓兩國首腦并未討論“薩德”的問題,但在中國關切的這一問題上,青瓦臺發言人早前曾表示要徹查瞞報4輛“薩德”發射車“入境”的國防部長官韓民求與前青瓦臺安保室長金寬鎮等軍方人士。6月7日,現任青瓦臺安保室長鄭義溶表示要對瞞報入境的這4輛“薩德”發射車進行環境影響評估,而時間可能會長達一年。
這些表態看似回應了中國的關切,但實際上,因國會彈劾案而由黃教安代政樸槿惠期間,有兩輛“薩德”發射車已在星州郡完成了部署,已具備初步運作能力。而鄭義溶表示這兩輛“薩德”發射車不在環評范圍之內,韓國依然在中美間尋求戰略平衡。
其次,對美實現商業化與內政化的“低階外交”。文在寅此次訪美,隨訪的青瓦臺政策室長張夏成與多達52人的龐大商業代表團,則共同預示著在可見的未來,對美外交的務實角色將由誰扮演。
據韓媒報道,這個龐大的商業代表團,在2017年至2021年間,也就是特朗普的總統任期內,對美投資預計會高達128億美元,且基本投向共和黨的支持州,因此用“購買特朗普”來描繪韓國對美國的公關是再貼切不過的比喻。
文在寅拋卻“在政言政”的“高階外交”,倚重韓國的工商界大佬為商人總統特朗普量身定做的“低階外交”,也是匠心獨具。而張夏成作為長期研究韓國經濟失衡問題的高麗大學商學院教授,受邀進入青瓦臺擔任政策室長,負責協調經濟政策以解決就業和企業政策框架兩大主要問題,這個時候隨訪美國更在情理之中。
由于樸槿惠執政后期以安全為由引“薩德”入韓導致的中韓關系緊張,使韓國錯失將自身發展戰略與中國“一帶一路”戰略對接的契機。而在出口、投資與吸引旅游等諸多方面缺少中國拉動,成為韓國國內的就業狀況與企業發展異常低迷的重要誘因。此時,尋求與美國的合作助力解決內部發展問題就成為文在寅訪美期間的重要議題。
再次,接續民主化以來的各屆政府,在全球范圍內再推“中等強國”外交。從金泳三政府開始,韓國便開始推行“世界化政策”或曰“全球化政策”,言簡意賅地講,就是要使韓國邁入先進國家行列。
文在寅訪美最終與特朗普達成的共識中,有一點表述為“作為全球性伙伴加強合作”,如果作一番聯想,這個表述不外乎是:雖然在朝鮮半島或東北亞區域內,韓國要依托美韓同盟作為其外交基軸,但在全球范圍內,韓國需要突破美韓同盟的框架,與作為全球性國家的美國一道,平等合作,必要時單獨發揮韓國在地區以及全球議題上的建設性甚至引領性作用。這大致承繼了前幾任政府的“中等強國”外交政策。
不過,和其前任一樣,文在寅的“中等強國”外交政策究能取得怎樣的成效,依然有待觀察。而一個不確定性和風險性增加的朝核局勢以及大國博弈,是文在寅必須面對的考驗,這種考驗的復雜度較之其前任時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