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
【摘 要】本文通過比較分析的手法,對物力主義攝影相繼出現的表現形式進行闡述與剖析,從器材發展、技術技巧以及視覺心理等不同角度,簡要論證了20世紀初攝影介于科學信仰、機器美學和技術創新等諸多客觀因素,而確立的創作原則,即直接、即時和瞬間。
【關鍵詞】物力主義攝影;運動攝影;記時攝影;高速攝影;光效應攝影
中圖分類號:J4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11-0180-02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攝影家們為了極力擺脫傳統繪畫對攝影的影響,進行了大量的影像實驗。他們借助新型的攝影器材,創作出對物體運動瞬間進行定格拍攝的連續影像和光怪陸離的光線效應影像,來表現運動的力量、速度的瞬間、光線的虛幻,從而表達出對能量,尤其是人為干預下的能量的極度推崇。這種攝影創作風格,被稱為“物力主義攝影”。物力主義攝影的創作形式,大致分為四部分,即運動攝影、記時攝影、高速攝影和光效應攝影。
一、運動攝影
運動攝影,是物力主義攝影所誕生的第一種形式,也是對后世藝術領域影響最大的一種攝影手法。這種創作形式是利用定時曝光把人物或動物的快速動作拍攝成一組定格的、運動步驟明確的影像,使其呈現出一種連續的運動感和方向趨勢。這是一種運動能量爆發的瞬間化、集中化、細節化展現。運動攝影起源于一個著名的運動影像實驗。而這個實驗的主角,就是被譽為“電影之父”的英國攝影家埃德沃德·麥布里奇(Eadweard Muybridge)。
1872年,麥布里奇收到時任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長利蘭·斯坦福(Amasa Leland Stanford)的邀請,用攝影的方式來解決一個看似簡單的爭論,即奔馬的四條腿是否可以同時離地。1877年,麥布里奇把12臺帶有高速快門的雙鏡頭照相機排成一列,對一名騎手騎馬快速奔跑的瞬間進行拍攝,成功獲取到一組高速運動物體運動步驟明確、細節清晰可見的影像組合——《運動中的馬》系列。照片顯示,馬在全速奔跑的瞬間,四蹄是全部騰空的,結束了這個數世紀以來的議題。由于該系列攝影圖片捕捉到了肉眼無法看清的瞬間運動畫面,使得這組作品轟動一時。從藝術創作角度來說,雖然這組作品并非完美之作,但其所展現的對運動物體準確的定格和清晰的結像,足以令當時的攝影家們感到震撼和興奮。
第一,對機械力量的敬畏。麥布里奇之所以可以拍攝出這一系列圖片,先進的拍攝器材是不可缺少的條件。而在此之前,因為沒有此類設備,所以從未有人能如此精確地觀察物體快速移動的瞬間景象。
第二,拍攝過程中的機械屬性使攝影形成了區別于傳統繪畫的獨立性技術語言。在此之前,雖然有很多攝影家致力于將攝影脫離繪畫,形成自己獨立的創作原則,但始終不得其法。無論是“反繪畫”的自然主義攝影,還是秉承“有差別調焦”的印象主義攝影,都將自己禁錮在藝術語言研究的范疇內,并沒有對攝影獨特的技術語言進行思考。而麥布里奇的作品雖然沒有過多的畫面語言表述,但這種利用相機的機械優勢所拍攝的連動影像,恰恰符合了當時攝影家們苦苦追尋的,脫離繪畫靜態的創作與觀看模式,即繪畫從技術上無法解決的,而是攝影專屬的“瞬間”拍攝原則。
二、記時攝影
法國攝影家艾迪尼-于勒·馬雷(Etienne-Jules Marey)發明了記時攝影,即使用連續的曝光技巧,將一個運動中的物體分解成數個運動定格片段,在畫面中排成疊加的影像陣列,且展現在同一張底片上。馬雷的作品所展現的運動并非麥布里奇式的包含空間因素的此處到達彼處的一系列“移動”(locomotion),而是被攝物單純的自身運動,沒有表述空間的概念,只是研究被攝物自己的動作行為。馬雷想通過這種方式暗喻人作為一種包含力量的機械體的具體而科學的運動規律。
就畫面形式感而言,軀體的重疊是馬雷作品的主要技術特征。利用這種手段,馬雷使蘊含時間切片化的軀體連接成一個整體,試圖呈現出時間作為運動載體的延續性。馬雷的作品之于物力主義攝影發展的意義在于,用連續的時間切片替換了藝術畫面通常所表述的空間概念,形成了空間化的時間。就畫面的完整性而言,這種利用機械復制式的對時間概念的科學化解構,是基于傳統的畫面空間的隱沒。也就是說,馬雷的絕大多數作品是缺乏對傳統的畫面元素——背景的展現,這也是這種看似科學的攝影技術的劣勢所在。
縱觀馬雷的記時攝影,雖然在形式上與麥布里奇有所差異,但歸根到底,二人的創作理念和技術表現都源自主導那個時代的科學與理性精神。馬雷的創作形式的影響力極其深遠,除了攝影和電影外,還直接影響了20世紀初意大利“未來主義”藝術家的繪畫風格,使他們的作品更多運用線條和肢體動作來呈現所要表達的主體活力。
三、高速攝影
1903年,閃光燈誕生,攝影的操作方式發生了一次重大改進。由此,物力主義攝影進入一個更加快速的拍攝階段,這就是高速攝影。
20世紀30年代初,美國電氣工程師哈羅德·艾杰頓(Harold Edgerton)發明了一種持續時間短,但瞬間閃光強烈的閃光燈。他將這個閃光燈與聲控裝置連接,在無光照的黑暗中,利用牛奶滴落的聲音觸發閃光燈,同時按動快門,拍下了經典之作《牛奶滴落》(Milk Drop Coronet)。
在此之后,艾杰頓又制造出了一種與可精準控制的快門速度連接的頻閃閃光燈。他利用這種頻閃閃光燈進行高速連續閃光,以高速的快門記錄物體的詳細動態過程,并將其在一張畫面上拍攝成若干個連續動作影像。具體操作就是,在相機慢門或“B”門曝光的情況下,以多個或多組閃光燈為光源,依次接力閃光,形成多米諾式的閃光過程。閃光燈單次閃光時間長短和閃光間隔均勻程度,決定了畫面所呈現的運動過程的連續性、節奏感和觀賞效果。頻閃閃光燈的閃光速率甚至可以采用毫秒計算,這決定了其對物體運動速率的定格遠遠超過了記時攝影。所以,這種高速連續曝光的攝影方式多用于表現體育、舞臺、動物、動能等眾多帶有強烈運動感和爆發力的題材。
高速攝影徹底顛覆了麥布里奇和馬雷作品中潛在的時空概念和復雜技術,利用這種機械裝置,任何未經過特殊訓練的普通人都能在短時間內拍出具有瞬間性和爆發性的連動影像。雖然它被認為是記時攝影的高能版本,但依然引起了藝術家們的關注。這種超越當時視覺概念和動能認知的拍攝技術,讓世人觀看到能量在瞬間的匯聚與釋放,使整個社會更加相信科技與工業發展會為世界帶來的強勁生命力,也由此慢慢引導著藝術家轉向了對工業時代下機器文明的無限崇拜之中。
四、光效應攝影
物力主義攝影的核心理念就是將一切物體隱喻成機械體,從而進行其內部能量的展現,因此這一流派的多數攝影家都耗費大量的精力拍攝定格的運動物體,盡最大可能去挖掘物體在運動中所蘊含的機器力量。而一些攝影家似乎厭煩了這種重復和疊加的畫面形式,希望能另辟蹊徑,創作另類的作品。他們發現,光線通過代表機器文明的相機和鏡頭的調配技術,會產生神奇而多變的光影效果,光線也蘊含著可以隨時釋放的巨大能量。因此,光效應攝影應運而生。
初期的光效應攝影作品大多關注光線本體的變化。攝影家們癡迷于在機器干預下光線自身所展現出的無窮力量。因此,采用類似靜態、疊加、融合、遮擋、變焦等各種形式的多重曝光技術,對光線本體進行解構、重組、并置等處理方式,使畫面形式呈現出光線的疊加化、構成化等多種光影組合。
中期的光效應攝影的發展慢慢轉向了對反光體的關注。大量的影像試驗證明,光線經過強弱、方向、色彩、聚散的多方面轉換,對不同外形、不同體積、靜止的反光體同樣會產生運動效果,以達到能量展現。這種演變是攝影家對光能深入理解和崇拜的結果。這一時期的光效應攝影作品以反光體題材為主,大量的類似玻璃、水、鏡面等反光材質,被攝影家們通過調配光線形成抽象光影畫面。他們試圖證明光線自身能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于可以改變物體的表象,而這種改變也影響了人們對物體的視覺感受,切實產生了利用能量改造世界的強大自信。
后期的光效應攝影風格則完全脫離了對光線的追逐,又回歸到對運動體的拍攝中。與之前不同的是,攝影家們意識到拍攝運動物體不一定要將其運動瞬間清晰定格,使其成為時間的切片,快速運動的物體在慢速快門拍攝下所產生的自然虛晃,也能通過變幻的光影效果展現運動感,產生迸發式的能量。而在組織畫面的過程中,攝影家們也對拍攝技術進行了改進和創新。為了產生虛晃的畫面效果,攝影家們發明了變焦式多重曝光技術、廣角近攝技術、柔焦技術,這些技術配合攝影家對自然光線變化的敏銳觀察力,呈現出一組組虛晃而動感的畫面。這些虛晃的照片是對傳統攝影復制客體模式的挑戰,畫面中所產生的眼花繚亂的動感氣息,模糊影像造成的奇妙速度感,比清晰的運動定格影像更貼近于人對運動物體的直觀感受,極大地提升了觀者對運動的理解和其所產生的能量。
物力主義攝影作為一種早期的攝影美學觀點和技術體系,直到20世紀下半葉才逐漸被攝影潮流所淘汰,淪為單純的技術范疇。但其當時對人的視覺和心理所產生的巨大影響,以及對攝影家的創作動力的潛在干預,非常值得后世研究和探討。因為物力主義攝影經歷了人類文明撞擊最為激蕩的年代,處在這個新舊交替時代的攝影家們,其創作動機也隨之發生了巨大轉變。從物力主義開始,攝影逐漸形成了一種統一的創作意識形態,即以忠實自然客體為前提,以機器文明崇拜為創作理念,以技術美學為觀看理念。那些研究過程中的無意識拍攝和以延續繪畫規范的審美動機,在這一時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攝影家們自主性的思考和攝影語言的獨立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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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 楠,男,漢族,山東青島人,碩士,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