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甜豆花,是在臺中某個不起眼的小店里面,豆花端上桌來,奶白色,滑滑嫩嫩的,倒像是牛奶做成的涼糕,入口甜甜的,讓我這個萬年“咸黨”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也才發現,重慶的豆花,好像的確是有些不一樣的。
比如重慶的豆花不是甜品,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甚至可以說是重慶三大主食之一。不過比起同是重慶碼頭文化流傳下來的小面和火鍋,豆花的命好像差了那么一些。火鍋就不用說了,離了重慶兩字也就不成火鍋;至于小面,掛著重慶二字,無論是在相鄰的成都還是遠在北方的帝都,總是讓人趨之若鶩。
只有豆花,依舊固守在重慶街巷之間,就算到了現在,也不過是幾元一碗的廉價吃食。坊間也從未聽過“重慶豆花”一說,但是無論你在重慶哪個位置,到了飯點兒,卻總是能找到那么一家提供豆花的小店。
相對五花八門的小面和火鍋,豆花的味道倒是沒有那么大的差異,一碗豆花其實是豆花加上蘸料組成的。蘸料多是油辣子海椒,一碟子麻辣,拌上些許鹽粒、味精調散,來一把蔥花,夾一塊或嫩或緊致的豆花,往蘸料中滾一圈,然后驚喜地發現在麻辣的沖擊下,寡淡的豆花非但沒有被麻辣同化,反而在舌尖上留下一絲清爽的堿水豆香,也算重慶這個“食材只是輔助,作料才是王道”的地方為數不多的味覺體驗了。
當然,現在豆花也有了變種。比如把豆花加入小面,把豆花煮在水煮魚當中,不過我個人是不太習慣這些吃法的,比起蘸料點到即止的恰好,這種把豆花完全浸入作料的做法無疑是重慶菜又一簡單粗暴的自我重復罷了。
至于豆花本身。人和著名的“水上漂”算是重慶最有特色的豆花之一。之所以叫水上漂是因為這里的豆花之嫩,輕飄飄地漂浮在湯上,不用漏勺光憑筷子幾乎是夾不起來的。也因為太嫩的緣故,看著一大塊入口,實際上根本沒什么感覺。這種體驗類似小時候吃棉花糖,對于一個習慣大塊吃肉的人來說顯然是極不友好的,所以個人倒是不太喜歡這家店的豆花。
在北碚老街一家沒有招牌的豆花館則是另一個極端,豆花相當緊致,口感倒是有些像是火鍋中的“綿豆腐”,綿綿的,不看外表幾乎都不像是豆花,就著一碗豆花,可以刨兩大碗米飯。店主是個老人家,據他說做豆花的水來自縉云山某口泉水,每天他都要親自挑上兩擔??上У氖?,后來再去,發現豆花店開始賣“粑牛肉”了,不知道那個老人家還會不會偶爾上山挑那么兩擔水,給嘴饞的孫子做上那么一鍋豆花。
還有一種豆花,吃的就不是味道本身了。典型就是黃桷坪川美老街那家著名的梯的坎豆花,以至于老板牛逼到可以坐在你旁邊點根煙,風輕云淡地表示“你這個位置,當年羅中立坐過?!比绻斈暝谶@里吃喝的川美窮學生中再多出幾個大師,說不定能達到巴黎花神咖啡館的格調。
而遠在巴南木洞鎮上一家破破爛爛的豆花店,開了差不多20多年了,客人基本都是熟客,吃碗豆花,街坊鄰居的家長里短,連我一個外人都感覺到了輕松。不談什么匠人精神,一碗簡簡單單的豆花延續下來的,其實還有這條街,這座城市最不起眼,最有煙火氣的碎片。
希望不要有一天,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再也找不到一碗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