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星
“一帶一路”文化視野中強化中國電影文化辨識度的意義
周 星
“一帶一路”建設,帶來的文化促發力給予中國電影發展新思路:擴大觀照視野、交流促進理解、堅守本土特色、強化國家影像辨識度。文化決不能簡單屈就市場而應當促發市場生機,本土價值觀與文化特色不能棄置不顧,簡單追逐外在技術與類型不能獲得長足發展,強化民族特色與鄉土意識對于成熟的國家電影意義重大。知曉世界更要知曉自身文化藝術的優勢,新的借鑒是堅守自我和強化主體藝術與價值觀,營構具有鮮明文化辨識度的電影藝術大景觀。
“一帶一路”;中國電影;文化視野;文化辨識度
隨著中國國力增強,相匹配的思想創新成果不斷展示在世人面前,并且獲得全球的認可,這其中,“一帶一路”建設策略的提出和推進最為令人鼓舞:經過三年多的發展,“一帶一路”從中國倡議上升為國際共識,收獲了一批重要的早期成果,已經成為各方加強國際合作的重要途徑和積極參與推進的重要國際公共產品,成為迄今最受歡迎、前景最好的國際合作平臺。[1]而我們的電影也需要介入這一國家戰略的大布局中加以擴展。中國電影的發展已經超越了最初的階段,即從固守國內,到期望走出去,再到思考如何以自身優勢與世界交流并獲取認同的階段。走過模仿之路、走著市場之路,更焦慮如何走過藝術文化的影響之路時,我們迎來呼應“一帶一路”建設的好時機。這是一個新的面向世界和提升自身的機會,中國電影需要站在這一基點上來重新審視其歷史和現實。其實,“一帶一路”是一條注重交流而不是主觀設定和閉目塞聽的路徑,是一種面向更多世界尋求認同的文化,它需要我們以寬闊的視野來實現自身的跨越。
在此背景中來看待,中國電影必須跨出相對自保的路徑而進行更為開闊的創造思考。如果說它當初為了市場需要而不斷屈就現實市場趣味而學習好萊塢、揣摩受眾娛樂感知還有其生存第一的某些權宜合理性,如果說面對技術主義和續集創作不斷轟炸的好萊塢創作以大片認同和創造來保持抵御的陣勢也是時代使之進行的必須追求,如果說為了實現世界第二大市場向世界擴展而力求文化傳播的拓展需要“走出去”一度熱鬧無比也有壯大影響的需要的話,那么,都多少限于忽略自身文化品質去依賴外在和屈就物質存在和數據的缺憾,這樣就難以為繼。文化品質來自于內在的文化精神,而平等地展示自身與冷靜地看待他者,以溝通交流來審視自我的長短處,才是文化自信自立與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的正確態度。對于近期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在中國熱映的意義,美國外交網站2017年7月8日的文章是這樣評價的:“在象征意義的層面,其讓人們看到印度電影通過與中國加強融合而取得票房成功,也能夠推進中國領導人的外交政策目標實現。”[2]于是交流溝通的命題凸顯在中國未來電影發展的任務之中。這正是勾連“一帶一路”的文化追求中交流高點認識的基礎。因為無論是怎樣的文化交流,都需要思考兼顧幾個因素:自身獨特性所在;國際認識認同的基礎;可以交流借鑒的溝通話語;高于現有存在的文化追求意識等。這正是我們對于國家倡導“一帶一路”給予文化交流的巨大魅力所在。盡管在習總書記所親自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中,政治、經濟、文化等都具有不可分割性,但文化的影響力卻還需要更為開闊的眼界,也必須更扎實地行動。電影在這一方面有許多可以施展的所在,但根本的還是以自身基礎開始拓寬發展,并且擴大交流,增強借鑒創造所需要的認識。
當我們呼應時代熱點,將“一帶一路”建設與電影加以聯系時,實際上已經站在互通互聯的時代高度上了。“一帶一路”建設策略以國家倡導的“五通”即“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和民心相通”為主要內容,[1]高舉和平發展的旗幟,積極發展與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伙伴關系,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這是一種開闊的思路,撇去簡單的防御或者強制性地走出去,站在國家戰略高點來實施文化的傳輸和聯系,會更好地將中國電影置身在非單一的和好萊塢或者一對一的文化比照上看待的層面。文化交流通達處是情感和人際群落的感知,絕非單一性所能概括的。“一帶一路”是立足歷史傳統而創建的現代國際交流途徑,匯集世界也得到越來越大的呼應反響;對于文化的“一帶一路”建設思路,則要同時惠及世界和周邊,也反轉來提升我們的文化視野與開闊眼界。中央對于“一帶一路”建設需要立足中國而影響世界的認知,同樣適應中國電影。這里的電影跟進“一帶一路”建設則首要是立足中國電影的現實,但需要有本土意識的升級版,即我們所持的藝術觀念要是能走出去的,是要思考交流需要的。以往的走出去帶著主觀意愿,把自己的作品或者產品拿出去試圖讓異域接受,或是拿在本土受未受到歡迎來確定人家接不接受,或者拿著人家比如好萊塢的標準來選擇和造就具有適應性的作品,甚至急功近利地去取舍,從合作推銷到使用人家創作者到聯合制片再到《長城》這樣的規模化深度合作,招數都有了,似乎都沒有奇效。其實“一帶一路”的升級版思路之一就是與周邊地域文化影像上知曉認知互相理解而獲得情感上的交流。比照來看,美國的《速度與激情8》在中國首周3天8.59億元人民幣,遠超同期北美票房,放映幾天就突飛猛進,最終令人驚訝地實現26.69億元的收入,占據全球過10億美元的近一半。顯然是其品牌已經為中國年輕人的情感接受也有影像上的親近熟稔。回顧歷史,當年東南亞華語電影的風行,自然是有其情感上的接近和需要。問題在于需要你自有的可以被了解交流的東西,自身沒有確立文化的獨有性,則未必是可以惠及他國的,恐怕是自己持續發展的尊嚴都無法樹立。而觀照世界的價值是確立自身更擴大沿線影響。只有交流才能看到遠比概念深入的實際內容,也只有交流才能看清自身的優劣得失。比如,在對于印度電影的認知上,一般人們都簡單地拿以往的概念來認識,“今年5月,鞏俐在戛納電影節上說:中國的電影市場不能像寶萊塢,只顧自娛自樂。這話要是擱在幾年前,可能在理。可惜,時過境遷。”[3]但隨著“一帶一路”沿線尤其是亞洲文化的交流性增強時,我們發現了遠非其所言的。我們拍《功夫瑜伽》因被國人津津樂道的印度電影載歌載舞形式的吸納獲得了國人心理定式的呼應,但實際上深入了解印度電影時,我們發現了人家堅持自身的獨特的載歌載舞的形式,的確也形成了自身的文化吸引力,但《摔跤吧爸爸》的到來卻讓我們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印度電影固然歌舞還是常態,而未必全老套的優秀創作遠超我們的想象。以往所謂印度電影又唱又跳的調侃不再,勵志的敘事和堅強的奮斗精神讓我們感動,豆瓣評分獲得少有的超過9分的極高評價,超高票房居然接近13億元人民幣。顯然這一案例說明,互聯互通的價值就在于知曉、了解、理解、認知和獲得情感接受,既然印度電影可以如此被重新被認知,中國電影急需要更多地為世人知曉,也需要更多地了解世界。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中國電影的“一帶一路”的觀念發展需要得到強化。
“一帶一路”給予的啟發是各國都有自身的自有特色,你要保持優勢特色而得以傳播獨特性,也需要具有感染力。而當打開視野來反觀中國電影,一個嚴肅的問題便凸顯而出:你憑借什么來立足世界?以為左顧右盼地仿造好萊塢而期望獲取市場顯然失敗;以為從類型片中造就出通向世界的影像的企圖也成功很少;以為根據粉絲年齡和趣味去俯就的拍攝卻難以為繼;而東鱗西爪地偷藝拼接的作品,根本得不到人心的認可;至于翻拍題材與借國外導演來試圖走出國門的創作也未必多成功。這時,自己是什么的問題就無法回避。站在什么角度都不如站在真切的自我認知角度來得純正,自我的猶豫不定、疑惑自身價值、東施效顰的失敗率幾乎是鐵定的。沒有自身的一體性,沒有本土的精神氣質的電影,總不是中國電影的追求目標。越是在國際化和擴大交流的背景下,一個國家的電影就越需要有恒定心,無論如何去追隨世界潮流,都不可丟棄自己文化傳統的核心部分,也不能丟棄自己的文化細節,由此才能因其具有文化的辨識度和特色顯現而得到尊重。
不妨再換一種亞洲電影來比照。伊朗電影的自足性可以給我們許多啟示。比如藝術追求的本土性,質樸的創作特色等。從理論上看,作為政治上和西方尤其是美國不對付的伊朗,難以獲得西方世界的認可,但在電影上卻不然。2017年第89屆奧斯卡獎授予伊朗電影《推銷員》最佳外語片獎,而導演法爾哈迪則第二次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此前他執導的《一次別離》曾在2012年獲得奧斯卡提名與獲得金熊獎。這時候其電影文化的品性和個性魅力就凸顯而出,人們評價伊朗電影給中國導演上了一課:“無論如何,伊朗電影這些年在國際影壇上的表現非常搶眼。除了奧斯卡獎、金球獎等,伊朗電影還是戛納、柏林、威尼斯三大國際A類電影節的常客,深受各大獎項的青睞。”[4]作為這些電影節常客就因其具有獨特性的吸引魅力,從評論家觀察的角度看也許更容易看到問題的關鍵:評論家陸支羽看來,“他們并不僅僅只是靠題材取勝,而是在劇作、情感、技巧、表演上都極具伊朗特色,且創作能力都非常值得肯定。”同時,伊朗電影也切合目前電影創作的國際潮流。而影評家韓浩月表示,現在影壇在世界范圍內都呈現出對商業片的厭惡,而伊朗電影的人文氣息很濃。[4]伊朗特色已經為人所知,人文氣息正是伊朗電影本有的一貫追求,事實上這些使得伊朗電影具有不受外界誘惑而令人傾慕的藝術魅力,其成為上述電影節常客就是合理的待遇。民族自信的追求,其實是需要恒定的價值觀和自然的本土特色的把持;始終在搖擺不定地追風逐浪,以為這就是現行風尚,卻不知古人早有邯鄲學步忘乎自己的警示教訓。其實沒有定律的電影會造就沒有定性的觀眾,似乎奇怪的是印度電影觀眾是中國的一倍,而銀幕才有我們的三分之一,觀眾擁戴的是形成影響力的自身習慣。人們提及最近關于《功夫瑜伽》《大鬧天竺》等的印度元素凸顯,前者顯然不錯,但也其實意味著我們長于吸納卻也容易趨附而失去自己的本色。但隨性而改的觀眾并非不會欣賞有特色的影像,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其實必須正視其主流形態的感召力,國家意識的鼓舞精神和對于人的追求不懈的觀眾情感認同,因此該片自然大獲全勝,在中國居然就獲得12.95億元票房,而投資據說只相當于9600萬人民幣,在全球獲得的票房達到3億美元。就世界角度來看中國電影的影響也許是令人遺憾的:“從近兩年的數據來看,目前印度電影的出口量僅次于美國,且在北美和英國的影響力高居進口片第一。以2016年的北美市場為例,在票房過100萬美元的46部外語片里,印度電影就占到29部,中國電影才只有3部。而在TOP10的榜單上,印度電影更占據了6席,第一名就是不久前在國內熱映的《摔跤吧!爸爸》,中國票房最高的《美人魚》也只排在第7位。印度的海外票房已達到了本土票房的10%—13%,而中國平均每年只有5%左右,中印電影的出口差距還是相當明顯的。”[3]在印度電影的出口優勢面前,除了語言外,其獨特性無疑是值得中國電影反思的,事實上,企圖按照世界潮流去露臉,混同于一般的所謂世界性,往往適得其反。
我們需要反思近年中國電影發展是不是一味推重市場而忽略了這應當是建立在藝術文化傳統保有基礎上的市場適應,是不是過于強化了外在的“適應時代”而降低了內在的精神強化,是不是把向票房高的和觀眾獵奇推高的不斷變化的商業創作當成范本,而忽視了自己的特色和氣養所能產生的源源不斷的新鮮樣態。總之,當我們隨波逐流的時候,一時成功卻可能長遠失去優勢。而電影發展的時代命題與受眾期望,都應聚焦到文化品質上來。千萬不要以為追求文化就失去市場,恰恰是良好的市場需要良好的文化來打造。而一個國家的電影必然需要自身的文化辨析度來顯示自我的獨立價值,只有市場和追隨他者隨波逐流的電影,不能被認為是一個國家具有獨立性的電影。站在這一角度看,中國電影似乎還有需要反思的許多觀念。
必須強調,電影,都是因為自身具有某種特質,而得到驚訝的眼光。早期超出國境被世人關注的電影如《漁光曲》自是獨特的中國人生活體現。《馬路天使》《小城之春》《一江春水向東流》等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創作,在改革開放后得到世界電影節高度的贊譽,被稱為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先驅,就因為其對于當時人們生活遭際和東方人情感表現的深度。新中國建立后的一些創作多得到當時社會主義陣營電影節的肯定,也是因為其有新生活的鮮活性。從電影節大致可以透視文化認知度的高下,在影像文化呈現中,中國電影的被認知是可以得到比照的。一般認為威尼斯、柏林和戛納電影節各有各的特色取舍,但近一年世界三大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都沒有中國電影的蹤跡,至于第67屆柏林電影節中國電影則完全缺席。只有第73屆威尼斯電影節也只是在主競賽之外的地平線單元,有王兵的《苦錢》得到最佳劇本獎,最好的也只是70屆戛納電影節將最佳短片金棕櫚給予了邱陽的《小城二月》。無論用什么理由來解釋,近一年中國電影在世界電影節的不得寵是明顯的事實。我們首先要歸之于文化顯示度的問題。在中國電影規模化走向世界電影節的時代,文化的張揚和個性十分明顯,從歐洲三大電影節為主要場域的獲獎狀況,可以看到我們的輝煌時刻都有其文化激揚的原因。比如20世紀80年代開始接續不斷的獲獎中,1988年張藝謀的《紅高粱》獲第38屆西柏林電影節金熊獎;1989年吳子牛的《晚鐘》獲第39屆西柏林國際電影節特別獎——銀熊獎;1990年謝飛的《本命年》獲第40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熊獎,張藝謀的《菊豆》獲國第43屆戛納電影節路易斯·布努埃爾特別獎;1991年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獲第48屆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1992年張藝謀的《秋菊打官司》獲第14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和“最佳女演員獎”;1993年謝飛的《香魂女》和《喜宴》同獲第4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寧贏的《找樂》獲第43屆林國際電影節新電影論壇獎和特別榮譽獎;這一年陳凱歌的《霸王別姬》獲法國第4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金棕櫚獎”和國際影評聯盟大獎;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獲英國影視藝術學院最佳外語片獎、紐約影評人協會最佳外語片獎、比利時電影評論家協會大獎;1995年李少紅的《紅粉》獲第45屆柏林國際電影節優秀單項獎視覺效果“銀熊獎”,張藝謀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獲第48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電影技術獎”、獲美國全美影評人聯盟年度格里菲思電影獎“最佳外語片獎”和美國第61屆紐約影評人協會年度電影獎“最佳攝影獎”,張藝謀的《活著》男主角葛優獲“第47屆戛納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1996年張藝謀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獲69屆奧斯卡攝影獎提名;嚴浩的《太陽有耳》獲46屆柏林國際電影節“國際電影評論協會獎”和最佳導演“柏林銀熊獎”。在那樣一個國際獲獎頻仍的年代里,中國電影的獨特標識高揚在膠片世界里,世界重要電影節有沒有中國電影加入是值得關注的要事。文化的中國在影像中帶著東方世界的文化符號哪怕是被一些人闡釋為偽民俗等等,卻的確是帶著文化和地域的特色洋溢優勢。顯然,在第五代和一些第四代導演的電影20世紀八九十年代曾經接續不斷地在三大電影節中獲獎的年代,也是中國電影文化追求顯赫的時期,顯然當下的電影文化在市場化追求中顯得有些偏頗。文化標示不僅是曾經在世界電影中獨樹一幟的武俠電影,還有諸多發生在中國土地上的生活故事。可惜,市場為大的時代,卻被一個潮流帶著新的潮流的類型云集,失去了文化風采和個性激蕩的特色,這就是中國電影需要警示而改變的要害。
關于“一帶一路”的文化話題,必然關涉沿線的文化交流,而需要進入我們的視野的是如何感知交流的基礎,自然發現越來越多的國家在堅持特色,也需要尊重特色,而交流正是以自己的民族特色和獨具一格的本土風情來相互感染的。中國電影也理應如此。考察2016到2017年的電影,幾部獨特的文化呈現的創作令我們關注,似乎中國電影在整體上追風逐浪卻姿色平平時,依然有獨特表現的創作,一部《師父》將傳統中國武俠電影的形態和表現進行新的挖掘,冷兵器時代的心態、決斗和時代暗影交織在一起,折射出特定時代的天津武林深藏不露的風俗。對于中國電影而言,武俠創作延綿不絕,需要打破某種成規進入更為深邃的境界,《師父》做了新的開拓,但依然是中國的風習和文化氣息。而《長江圖》的冷靜中的詩意,現實化后面的人心高深莫測,冥冥之中的男女心靈推手般的探尋,虛無迷茫卻觸手可及,一條中國文化指向性的長江,蘊含了歷史深處的哲學意味和人際思索,顯然是文人性的東方意味的影像投射。《路邊野餐》的現實性籠罩一切,但文化上的思索卻含蘊其間,孤獨與蕭索居然可以在尋找的途中形象地抓取你,置身其間的感受難以擺脫,濕漉漉的鄉野和濕漉漉的情感充滿而來形成地域的鄉土的質感,電影完全進入人的粗糙的世界和細膩的身心體驗混合的境界中。《返回·狼群》的故事完全是記錄當下人的事態人心的,在都市生活的畫家,為了挽救一個狼群的遺孤,不惜重返若爾蓋草原保護區,將受到保護接近人類的幼狼野化后讓它返回狼群,在一個記錄性的故事中,其鮮活的情態不僅將人和狼的稀罕影像捕捉到位,人和動物世界的復雜關系不動聲色地被展示出來。中國有識之士對于和諧自然與人家情感的認知,與依然蠻荒殘暴的可怕社會一角交織在一起,自然保護與自然傷害的混淆,讓電影具有當下鮮靈的狀態呈現。許鞍華的主旋律創作令人意外,《明月幾時有》的生活情態,使得東方主題具有了稀罕的內地和香港地域的的結合,戰爭與生活的冷靜處置,革命與鄉土風情的渾融一體,彰顯著不同以往的抗戰故事風貌。可以說,超越了簡單的娛樂欣賞,上述這些電影都具有文化精神的投注,而創作原本就是地域風情與國家文化在內涵中的展現。上述這些近年的出色作品,不能忽略其本土基礎的鄉土意識,即基于這一塊土地上生存的生活遭際、情感波動、記憶思索和真切體驗的精神世界。鄉土文化就是自己國家中的一種文化積存,取自于生命成長的環境,眷戀于生活的點點滴滴,匯聚而成思索的藝術聚焦。沒有鄉土存念的電影就只能是短暫的娛樂游戲和玩鬧體驗,既不能打動人心,更不會留下記憶的美好存念。
中國電影需要保持自己的獨一無二性,在題材選擇的趨向性、情感展示的東方色彩、故事生存的現實土壤印記、敘事方式的人心親近性以及鄉土精神的無可替代上,必須發揚自有自信的傳統。在越來越多和西方靠攏的太空世界、夢幻玄幻題材選取的時候,我們的本體文化精神和鄉土意識呈現出流離失所的狀態。沒有根的故事、無稽之談的玄幻固然能產生一時的新鮮感,但得以吸引世界的還必然是其獨特地域的生活景觀和精神生活的表現。還是以案例來說明,若干年前日本的獲獎影片《入殮師》獲得第81屆奧斯卡獎最佳外語片獎,就是講述一位日本剛入道的新人入殮師,在其職業的執守過程中,發現了周圍美好的情感世界的。依然持日本電影沉靜悠緩的風格,卻深入表現了人心底的眷戀愛戴的精神。去年創下觀賞人次記錄的韓國電影《鬼鄉》,對于歷史上的慰安婦的表現,深深打動人心。其以真切的歷史、不忍回顧的傷害,揭開了日本侵略者的殘酷暴行,對韓國人民內心的痛楚的叩擊讓觀者感同身受。伊朗獲得金熊獎的《一次別離》,在似乎簡單卻充滿生活艱難矛盾困惑的情境中,展示了伊朗人民生活心理的復雜性,將其簡單至極的宗教信仰的細微之處展示出來,而這正是這個國家的風貌之一。2010年5月,戛納電影節上被寄予厚望的中國電影《日照重慶》未能獲得獎項,而泰國電影《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戰勝戈達爾、北野武、阿巴斯的電影奪得金棕櫚獎,該片充滿了泰國電影神秘的人與鬼魂相通的氣息,這也是泰國電影常見的一種表現。導演阿彼察邦·韋拉斯哈致辭說感謝泰國的“文化積淀”將他帶到了戛納,所謂文化積淀也就是泰國的文化習俗。至于2001年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印度電影《季風婚宴》,將一場婚宴前后各式人等的復雜心態表現得栩栩如生,印度人際生活中常見的家族關系與不為人知的隱秘都被暴露無遺。
比照而論,當下中國電影更需要增強自身的民族文化與鄉土意識表現,在“一帶一路”電影文化的行列中凸顯我們曾經有過也繼續延伸的文化精神。實際上,我們有過多重形態出色的世界感知的影像形象,而民族鄉土的世界認知也并不缺乏:在《神女》《漁光曲》《一江春水向東流》等早期創作中,中國人的家庭倫理情感與現實悲劇遭際,構成了人在社會境遇中的悲劇呈現,直擊下層人民的苦難,掏挖內心凄涼感,充滿了人道主義精神。而《馬路天使》《烏鴉與麻雀》等艱難生活中的小民鮮活的個性展示,深陷不良環境卻總能自我排遣的喜劇性表現,構成悲喜劇交織的中國電影描繪現實的一種特色。從《小城之春》到《鄉音》《歸心似箭》《城南舊事》《邊城》《那山那人那狗》等創作,特別凸顯出民族詩意內心的特質,注重心理生活,期望美好的散文化詩意,以情感的東方化與人性深處的可望不可求的壓抑與自我排遣的升華,構筑出東方性的抒情樣式。《劉三姐》《阿詩瑪》《五朵金花》等載歌載舞的喜劇形態創作,曾經風行一時,至今仍然讓新觀眾津津樂道,因為即便是在政治壓抑的年代,情感表現和時代的巧妙融合,使得其強烈的政治色彩能夠讓大眾歡悅接受。而中國的現實主義傳統電影更是源遠流長,從早期電影人的《桃李劫》《漁光曲》,到第三代電影人的《林家鋪子》,再到改革開放開始復蘇的《鄰居》《野山》《人生》《老井》《背靠背臉對臉》,以及新一代電影人的《小武》《十七歲的單車》《蘇州河》《過年回家》《二十四城記》等,構成中國電影重要的創作存在,時代變遷和人心波動的微妙性,為歷史留下了一批難得的精神文獻。而20世紀80年代的《紅高粱》橫空出世,以中國人開始舒展身心以影像展示生命力的激情,造就了更為開放大度的電影創作局面。20世紀80年代以《一個與八個》《黃土地》等開啟影像造型世界中國氣勢的創作,一度讓世界影壇刮目相看,那種面向世界學習影像語言,又極具中國極致化追求的創作,將中國電影語言現代實踐推向了新的境界。而中國還有藝術化的少數民族電影,《婼瑪的十七歲》《圖雅的婚事》《黑駿馬》《塔洛》《靜靜的瑪尼石》等,向世界展示了多樣化民族電影的藝術力量。至于在獨特的中國制造的主流形態創作中,也有不俗的影像創造,近年的《湄公河行動》等,國家意識與公民生命維護的意義也已進入其深層把握中。有過良好傳統的中國電影,也具備著創造世界電影的中國景觀的條件,但比起以往一些階段的整體藝術追求并且形成中國特色潮流而言,近年卻是一些個體的自我創作偶爾露出崢嶸,其主流形態的藝術和市場得計的形態,都難以成為具有世界電影文化競爭力的對象,這顯然值得思考。
多元形態的中國電影就要打破簡單單一的市場環繞的追逐,千篇一律地趕潮流不是良好的創作局面。鼓勵各種形態、不同機構,尤其是不同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創作和不同創作者的個性創造,中國電影的多樣性光彩才能夠呈現。在比照中,我們需要注意,比如印度電影其實是一個多樣性的存在:“印度電影不等于寶萊塢!除此之外還有托萊塢(Tollywood)、考萊塢(Kollywood)、莫萊塢(Mollywood)和桑達塢(Sandalwood)。寶萊塢是位于北印度孟買、印度最大的電影生產基地,其生產的影片每年大約占全國票房的43%,而我們耳熟能詳的電影大部分出自于此。但其他的四大電影產業基地均位于南印度,其中考萊塢和托萊塢也各占近20%的市場。”[3]事實上,美國電影也不簡單等同于好萊塢,而中國電影原本呈現出不一樣的創作風采,在上影、北影、長影競相創作的多樣化優勢呈現的時候,電影文化的特色就豐富多彩,而西部電影的興盛一時也是我們嘆賞不易的。
無論就市場規模還是文化積存而言,中國電影的世界形象都應當特色鮮明,中國電影依然需要自然地呈現風貌:包括來自于我們多民族聚合的寬容大度的品性、堅忍不拔的精神、注重人倫情感的優美責任、抒情浪漫的精神氣質、與自然相融和諧一體的本性等,都需要更為多樣的表現。而注重現實世界的人生描摹的現實表現電影,具有東方風情的詩意抒情內斂的情感表現電影,具有柔中帶剛應世態度的創作,尤其需要加以展示。我們不乏題材的多樣性,也不缺生活向上的豐富性,文化深處諸多的審美傳統取之不竭,現代人生的開放視野越來越寬廣,多民族瑰麗的精神情感差異性更具有表現素材的優勢,中國電影的特色和五光十色的創作局面一定會到來。
(責任編輯 彭慧媛)
[1]“一帶一路”三年,“五通”走了多遠[N].光明日報,2017-05-13.
How far Have the “Five Channels”Gone in the Past Three Years of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GuangmingDaily, 13 May, 2017.
[2]美國外交網站.中印電影合作可實現雙贏[N].參考消息(轉引),2017-07-10.
US Diplomatic Website: Sino-Indian Film Cooperation Can Achieve a Win-Win Situation,ReferenceNews,10 July, 2017.
[3]《摔跤吧!爸爸》戰績神奇 “寶萊塢”成為中國資本追捧的下一座金礦?[EB/OL].http://finance.eastmoney.com/news/1373,20170526742110298.html.
DangalHarvests Magic Box Office: Bollywood Becomes Next Gold Mine for Chinese Capital? http: //finance.eastmoney.com/news/1373,20170526742110298.html.
[4]聶寬冕.伊朗電影給中國導演上了一課[N].北京日報,2017-03-03.
Nie Kuanmian, Iranian Film Gave a Lesson to the Chinese Directors,BeijingDaily, 3 March, 2017.
About the author: Zhou Xing, Professor of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Director of the Asian and Chinese Film Research Center, Director of the Commission of Teaching Instruction on Film and Television of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Executive Vice President of the College Student Film Festival, Beijing, 100875.
The Significance of Strengthening the Cultural Identity of Chinese Film in the Cultural Perspective of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Zhou Xing
The cultural thrust brought by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provides new ideas to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films-we should expand our vision,promote mutual understanding through communication,adhere to local characteristics and strengthen the identity of Chinese films. Culture should not simply yield to the market and should boost the market vitality. The mere development of external technology and type cannot bring the enormous and everlasting development of a country’s films, and strengthening the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and local consciousness is of such great significance for mature national films that we should by no means disregard local values and local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We should not only try to learn and understand the world culture, but also know the advantages of our own culture and art and adhere to our art and values to build a film art with distinctive cultural identity.
“Belt and Road”, Chinese film, cultural vision, cultural identity
2017-07-12
[本刊網址]http://www.ynysyj.org.cn
[本刊網址]http://www.ynysyj.org.cn
J902
A
1003-840X(2017)04-0128-07
周星,北京師范大學教授,亞洲與華語電影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戲劇影視類教指委主任,大學生電影節執行副主任。北京 100875
http://dx.doi.org/10.21004/issn.1003-840x.2017.04.128
引言:本專題是基于第24屆大學生電影節與云南師范大學、云南省民族藝術研究院聯合舉辦的分會場學術研討會精選而出的文字。本屆大學生電影節唯一在京外舉辦這一場學術研討會,就是基于“一帶一路”背景下開拓亞洲電影認知和文化交流的需要,是大學生電影節對國家文化戰略的參與以及對于云南在西南邊陲聯系亞洲電影重要地位的凸顯。無疑,三方商定開設“‘一帶一路’建設背景下的民族電影發展”論壇,正是將電影與“一帶一路”建設策略相呼應。論壇邀請7位在各自學術領域中有著深入研究的學者進行主題演講交流;而本屆論壇發出研討邀請,共征集到論文、提綱和摘要100份(含英文論文),經論壇專家組評議確定47篇論文、55位作者前來參會。依據主題需要,從研討發言作者中擇選出幾位青年作者的論文與本人的文字一道,刊載于此。其中既有對于絲路題材電視紀錄片的全面梳理,顯示記錄形態影像在文化上表現“一帶一路”題材早有積累的成果;也有云南地域表現的民族電影的既往歷史呈現的回顧分析,證明這塊土地無論是迷人的水土山川還是多民族生活的絢麗多姿,都具有影像表現的魅力;關于他域電影的研究也是本次研討會的一個重點,本專題選取了印度電影作為研究的案例,展示出不同文化在影像中的特殊性,也對我們開拓“一帶一路”電影多國研究具有指向性價值。本人的文字則研究,“一帶一路”建設帶來的文化促發力給予中國電影發展新思路:擴大觀照視野交流促進理解,而簡單追逐外在技術與類型不能獲得長足發展,強化民族特色與鄉土意識對于成熟的國家電影意義重大。
研討交流有著許多收獲。“一帶一路”建設策略的制定具有深遠意義,而其中亞洲作為文化歷史悠久與文化多元性的聚合所在,在電影文化相關于不同國家、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民族個性、不同語言的差異等方面,呈現出不一的狀態。但由于歷史的原因,亞洲國家之間的文化交流卻始終存在,并且有著相互的影響。無論是差異還是彼此聯系,都難以割舍需要自然增強的跨文化交流愿望;在一個大陸上的文化或者明顯或者潛藏的關系中,都有著更為迫切加強本地與他地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相互跨越對話的契機;作為地球村,在互聯網時代不同文化的碰撞加速的過程中,跨越文化的交流、碰撞、沖擊和吸納已經成為普遍現象。從文化上看,哪一個國家都有自身的特點和優勢,但和西方文化景觀相比,其不同顯然是不同層面的。東西方在情感表現和文化質地上都更為差異明顯。在好萊塢一統天下難以抵擋的背景下,各國電影依然有各自的招法保持自身的存在,這尤其是在亞洲電影中顯示得更為明顯。在亞洲,伊朗是自足社會,不擔憂好萊塢規模侵入,但依然不斷在世界電影界包括奧斯卡獎中獲獎;在印度,自有特色的本土電影占據著受眾主體而保持獨特市場;在韓國,以吸納和堅強的本體創造力,造就足以和好萊塢抗衡卻又開放的電影格局;在泰國,民族性的類型也自成體系而獲取一定的受眾;在日本,電影的風格獨特性造就了早年黑澤明獲得最早的世界電影節獎項......我們期望透過這一專題促發人們更加關注“一帶一路”建設策略的影像表現,增強對亞洲電影在自身文化多樣性和東方特色的表現上的認知。通過這次學術研討,我們尤其要意識到:面對“一帶一路”構想的文化建設,中國電影的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五光十色的各國影像展示在面前,并且這種交流將越來越頻繁,促發中國電影多樣化呈現自身優勢特色的要求越來越急迫。在不同時期,我們曾經有過奉獻世界影壇的各種佳作,尤其是改革開放展開的歲月里,第四代、第五代電影人批量化地創作出世界重要電影節的獲獎作品,人們驚訝中國電影的獨特性和文化質量,也為有中國電影參與的電影節倍感榮幸,就是因為其具有中國電影的辨識度。電影是一種文化產品,其承載了創造國家民族和文化的印記,獨特的影像景觀才能讓世人眼睛一亮。而隨著市場不斷擴大,中國電影需要重新亮出自己的文化成色,也需要創造出和市場與國家文化大格局相匹配的出色作品。任重道遠還需努力,相信在“一帶一路”建設策略推動下,中國電影的國家文化精神和多樣化的鮮活創作會更加凸顯在世界電影之林中。(周 星)
收稿日期:2017-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