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生命線

羅志祥

媽媽的掌心又厚又粗。

小時候，媽媽會比著她粗粗的掌心對我說：“阿祥，這條叫作‘生命線，是每個人生下來就有的。不管你是窮人還是富人，是男生還是女生，是健康還是有缺陷，老天爺都會公平地給每個人的！”媽媽的話道理很深刻。

后來我才知道，媽媽說的是自己的生命線，那是媽媽多年來一直鼓勵自己的話。

媽媽8歲離家。更準確地說，媽媽是在8歲那年被外婆趕出家門的。

其實媽媽8歲之前的日子也不好過。她經常被打，可能是因為飯沒煮好、菜沒洗好……原因很多。她每天都擔心家里會不要她，事實證明，她的擔憂最后還是發生了。

大多數8歲的孩子應該還在跟爸媽要玩具吧？甚至會因為要不到而賭氣，然后放聲大哭。

我媽媽也哭。但她總是在半夜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從藏身的海邊洞穴里跑出來，對著大海大哭。

“家人不要我，老天爺不一定不要我！”那是8歲的女孩最后抹干眼淚，在刺骨的海風中對自己說的話。

任何一個有過這種經歷的人，都應該很有理由學壞，但是媽媽沒有。任何一個有過這種遭遇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自暴自棄，但是媽媽沒有。

14歲時，媽媽遇見一個賣藥團，他們需要會表演唱歌的人。她一邊表演，一邊進修，努力考取“歌星證”，這樣警察來查時，她才不用急著逃跑。

20歲時，她到基隆表演，遇見一個忠厚老實的男人，他對她很好。

可是他每個月的薪水才4000臺幣。

在答應他的求婚前，她一直沒有忘記自己其實還有一個家。于是她回到闊別十幾年的家，跟外婆說她要嫁人了。然后她把自己存了多年的積蓄交給外婆，說：“這是我們結婚的聘金。”

記得小時候家里經常有人來討債，那些人很兇。我大概知道那是和媽媽很親的人，偷用她的身份證跟印章，開了很多支票。

媽媽是可以逃避的，或者像許多人那樣，因為這個教訓，開始不相信人性，甚至憎恨這個世界。但是我媽媽沒有。

她只是怕爸爸擔心。她瞞著爸爸跟那些債主協商，然后開始瘋狂地接演出，一張支票一張支票地，終于把那些債務還清了。

每條生命線上都有許多分岔，我們都在那個分岔口面臨選擇，讓自己變好或變壞、迎向陽光或走向黑暗。總是在一念之間，我們就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人生道路。

多年來，每當我面對挑戰與挫折，每當我又站在生命的分岔口面臨選擇時，我總會想起媽媽。我想起曾經有一個女孩，她總是那么熱情地面對生命，正面擁抱生命中迎面而來的各種遭遇。每想到此，我就會變得更勇敢。即便現實再讓人灰心難受，我最終還是能做出“對”的決定。

因為那就是媽媽的生命線。那是媽媽在她的人生道路上身體力行，為我做的一場最真實的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