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梁啟超(1873-1929)是中國近代史上維新運動的領袖,最有影響力的啟蒙思想家之一。在對梁啟超的譯介活動進行分析評價的研究中,研究者多以其文學翻譯作品為對象進行展開,并從翻譯學的角度對其功利性提出了批判。本文旨在從梁啟超的政治思想和翻譯理論出發揭示其譯介活動中存在“功利性”與“經世思想”的必然性,并試圖在清末這一本土語境中對梁啟超的譯介活動在中國近代化歷程中起到的積極意義進行一個再評價。
關鍵詞:梁啟超;福澤諭吉;譯介活動;功利性
1 序言
梁啟超(1873-1929)是中國近代史上維新運動的領袖,最有影響力的啟蒙思想家之一。1898 年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主導、以日本維新為藍圖的變法運動在慈禧太后的干涉下以失敗告終,亡命日本的梁啟超以《清議報》和《新民叢報》為據點,譯介、吸收了大量海外作品。
從翻譯學的角度來看,梁啟超的譯介中確實存在著大量的漏譯、誤譯。也正因如此,“梁啟超式輸入”一直處于眾矢之的。①翻譯學的角度給我們研究梁啟超的譯介活動提供了很好的學術視角的同時,也造成了思想史視角的缺失:梁啟超雖譯介了眾多作品,但不可否認的是其在中國近代化轉型過程中最大、最有影響力的身份依然是啟蒙思想家,我們無法脫離梁啟超的啟蒙思想家這一身份來把握和評價其譯介活動。本文擬在參鑒以往研究的基礎上,試圖從梁啟超的政治思想和翻譯理論著手探討梁啟超譯介活動中帶有“功利性”和“經世思想”的必然性,同時站在清末這一本土語境的視角揭示梁啟超的譯介活動在中國近代化轉型過程中起到的積極意義。
2 梁啟超的政治思想
在經歷了兩次鴉片戰爭后,學習西方先進文明成為了清末思想語境中的主流方向。而在這一過程中知識分子首先直面的難關,則是語言上的障礙問題。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政府層面創設了京師同文館(1862)、上海廣方言館(1863)、廣州同文館(1863)等專門學校,致力于翻譯人才的培養。不僅如此,知識分子層面也開始意識到翻譯的重要性,大力提倡翻譯活動。譬如,外交官曾紀澤曾言“考求各國語言文字,誠亦吾儒之宜所從事”主張學習外語是知識分子的責任,馬建忠亦言“譯書之不容稍緩,而譯書之才之不得不及時造就也”道明了譯作和譯才需要的迫切性。②梁啟超亦是不遺余力地主張和提倡翻譯活動的知識分子中的一員。
正如學者所言,梁啟超的翻譯活動和政治活動是緊密相連的③。因此,為了更好地把握梁啟超的翻譯理念,本文將首先對其政治改革思想做一個簡單的梳理。西方國家的近代化大都是在“民主主義”的大語境中逐步推進的。那么,這樣的一種大語境下,梁啟超是如何看待與“民主主義”一樣強調政治目的在于民眾利益的、中國的傳統政治理念——“民本主義”的呢?梁啟超認為,中國儒家的“民本主義”思想依賴統治者個人的道德修養,強調君主實施仁政。但是關于誰來監督君主實施仁政這一問題,儒家給出的答案是超越性的、抽象的“天”,而缺乏現實中人民對其進行監督的平臺和機制。他一語中的地指出了中國傳統政治思想——民本主義中缺乏法治思想這一弱點:
“我先民極知民意之當尊重,惟民意如何而始能實現,則始終未嘗當做壹問題以從事研究。若執政若違反民意,除卻到惡貫滿盈群起革命外,在平時更無相當之的制裁之法。此吾國政治思想中之最大缺點也”。(梁啟超,1999:3619-3619)
康有為曾用“流質易變”來形容其弟子梁啟超。誠然,梁啟超的政治改革活動幾經變動,其思想中的“革命”和“改良”因素何為表象何為本質這一問題也備受爭議④。就改革方向而言梁啟超經歷了從由上至下的“戊戌變法”到由下至上的“新民”的轉變,就改革內容而言梁啟超經歷了從盧梭的天賦人權說到伯倫知理的國家主權說的轉變。但是在這些轉變中依然有不變的成分所在——即梁啟超對法理上民眾主觀能動性的重視以及對國民參與政治決策過程的強調。那么,為了實現這一貫穿在梁氏政治活動中“不變”的理念,使得民眾的智慧程度達到政治參與水平的“開化民智”,則構成了梁氏啟蒙活動中的核心部分。換言之,梁啟超的譯介活動,是圍繞培養具有現代國民意識的新民而展開的。
3 梁啟超的翻譯理論
讓我們再回到梁啟超的翻譯理論。1897年,在《時務報》的第27、29、33冊上梁啟超連載了《論譯書》一文。在該文中梁啟超在論述翻譯的意義時,就首先提出了“茍其處於今日之天下,則必以議書為強國第一義”(梁啟超,1999:45)這一“翻譯強國”的核心思想。為了振興翻譯事業,梁啟超緊接著推出了“擇當譯之本”、“定公議之例”、“養能譯之才”三個方針。何謂“當譯之本”?梁啟超認為,中國自洋務運動以來一直被翻譯局所重視的兵書“雖毋譯焉可也”(梁啟超,1999:46),而使得西方國家強盛的政治、法律、歷史、農學等書籍才是“當譯之本”。“公議之例”則是為了不讓讀者產生混亂感,對人名、地名、官名等專有名詞的譯語進行統一規定。在翻譯工作刻不容緩之際亦能從讀者的角度出發考慮問題,我們也可以從一側面管窺到梁氏處理問題的冷靜。而關于“養能譯之才”,梁啟超則強調了創辦專門學校培養翻譯人才的重要性。在推出翻譯方針之后,梁啟超將目光投向了翻譯的效率。作為收獲成果的最高效方法,梁氏提出了以日本譯文為媒介翻譯西方著作的路線,針對這一路線,梁氏從以下兩個層面上給出了理由。首先是對翻譯難度層面的考慮。中國和日本同屬于漢字文化圈,日本自古以來就行用漢字,雖然隨著和文的創造,日文中開始夾雜平假名和片假名,但漢字仍占八九成。因此對于我國人而言,讀懂日文并非難事。另一方面則是出于對翻譯內容層面的考慮。西方學術復雜難懂,經過日本學者取舍過的譯本對和日本國勢風俗相似的中國而言無疑是非常合適的。并且,日本學者自己的著作中也有許多客觀、可值得我們借鑒的地方。⑤
概言之,梁啟超欲以“擇當譯之本、定公議之例、養能譯之才”(翻譯的方針)為前提、以日本譯文為媒介(翻譯的路線)來進行譯介活動,通過“開化民智”(翻譯的核心)最終實現“翻譯強國”(翻譯的最終目的)。因此可以說從梁啟超強調高效、有著明確目的的翻譯理論中,我們也不難管窺到梁啟超譯介活動中帶有“功利性”和“經世思想”的必然性。1898年梁啟超的翻譯活動主要是以提倡、推進為主,而1898年后亡命日本的梁啟超更則編纂了《和文漢讀法》投身于譯介活動,將自己的翻譯理論付諸實踐。endprint
4 結語
本論從梁啟超的政治思想和翻譯理論著手,分析了梁氏譯介活動中帶有功利性的必然性。梁啟超的譯介活動是時刻以其培養具有現代國民意識的新民為目標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梁啟超“功利式”的譯介活動在中國的近代化歷程中是有著積極的史學意義的。翻譯理論與政治理論之間的聯系給了我們啟示的同時也給我們留下了新的課題:我們是否能通過對梁啟超的譯介作品與同時期政治活動進行時序對比來實證其翻譯活動和政治活動之間的呼應性?另一方面,正如學者指出,梁啟超的譯介作品中存在的大量的誤譯、漏譯。那么,從原文與譯文之間的落差我們是否也可以看出作為思想家的梁啟超在譯介作品時的“取舍”? 我們又該如何去從思想史的角度辯證地評價梁啟超對譯文的處理?在日后的研究中筆者將圍繞這一課題,繼續展開深入研究。
注釋:
①比如區建英認為梁啟超的翻譯中存在大量的漏譯和誤譯,給中國在傳承傳統文化和吸收外來文化這一過程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參見區建英.中國における福沢諭吉の理解(J).日本歴史,1992(2):72-75.
另外,郭延禮在其著作中也用了一章來介紹梁啟超的翻譯活動,并指出其翻譯活動有著明顯的“功利性”和“經世思想”。參見郭延禮.中國近代翻譯文學概論(M).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45.
②王爾敏.中國近代思想史(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120.
③張潔、張德讓.翻譯與政治——梁啟超翻譯活動的“善變”與“不變”(J).巢湖學院院報,2005(4):139-144.
④馮友蘭(1958)、李澤厚(1958)、桑兵(2002)、黃克武(2006)等學者均對此問題展開了細致的討論.
⑤梁啟超(著),張品興(主編).梁啟超全集(M).北京出版社,1999:46.
參考文獻:
[1]梁啟超(著),張品興(主編).梁啟超全集(M).北京出版社,1999.
[2]梁啟超.新民叢報.上海廣智書局,1993.
[3]福澤諭吉.福澤諭吉全集(M).巖波書店,1959.
[4]鄒容.革命軍(M).華夏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龍蕾(1992-)女,漢族,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東方語言文化學院日語語言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日近代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