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俠,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作協簽約作家,《讀者》雜志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八屆高研班學員。在報刊發表大量文學作品,著有長篇小說《野百合》,散文集《弱水三千》《我們身邊的空缺》《遼闊的藍》《完美的背后》等。
在中國雄雞版圖的腰窩,一個小小的單圈,那么細小纖薄,像是一枚指環,遺失在沙漠里。
那就是額濟納,一個無比荒涼的地方,除了胡楊和藍天,一無所有。
我想去額濟納,并不是因為胡楊和藍天,陜北的秋天甚至比那里更美,色彩也更豐富。額濟納根本的吸引力在于遙遠。
當車轉入高速路,延安越來越遠,生活的庸常和煩瑣也跟著漸漸遠離,那么多負累遠遠地甩在后面。我不再是那個朝九晚五的小職員,不再按著固定的軌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生活。不再是今天就知道明天的生活,甚至知道幾點幾刻在做什么。不需要琢磨他人的臉色,不需要絞盡腦汁寫干巴巴的材料。
那個現實世界漸漸離我而去。
水水水
在穿越了黃土高原之后,毛烏素沙漠綿延不斷的沙丘呈現出一種粗糲感。灰色的大地,在太陽的照耀之下,反射著干澀的白光。少量的綠色植物一掠而過,因為稀少,讓人眼前一亮。
一切全然陌生。
短暫的興奮之后,不知為什么,惶惑像一股潛流從心底暗暗滲出。公路平平展展,像一面無限延展的明鏡,倒映著車影,空氣在簌簌抖動。遠方連接著遠方,究竟哪里是盡頭?
車輛高速位移,像一群鳥兒般輕盈地飛翔,反光鏡的光斑迅速移動,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光。高緯度地區的陽光似乎更刺眼一些。賀蘭山脈赭紅色的巖石氣勢洶洶地撞過來,眼看要撞到鼻梁上,可是到底沒有,似乎是擦著額頭了,頭皮上微微地刺痛。山脊起起伏伏,快速向后逃離。速度給人以興奮感,類似酒后的微醺,一切有些不真實。
從公路標志牌顯示的地名里,你可以捕捉到一些信息,比如,這一路的地名很多以“水”來命名,泉水子、海子、一眼泉、喊叫水。千萬不要以為這里多水,正好相反,這樣的地名在告訴人們,這里是個缺水的地方。正如陜北黃河岸邊,那些一無所有的人總喜歡起名:有財、富貴。
“喊叫水”,多么焦渴的呼喚!水缺到了極度,我聽見人們焦唇敝舌地喊叫著:水水水!
造物主就是這樣的不公。半月前,我曾在西湖邊久久佇立,看波光明滅,漣漪蕩漾。嫉妒地想,天下的水怎么都到了這里!隨手朝空中抓一把都可以將水汽握住。江南的植物因為水分充沛,長得肥大粗壯,張牙舞爪。滿坑滿谷都是蓊蓊郁郁的樹木,放眼望去到處是綠,揮霍的綠,奢侈的綠。
可是在這沙漠里,水是多么稀缺,植物們都懂事,舍不得浪費水,把葉片長成了細刺,或者表面涂滿了蠟質,盡可能節約每一滴水。駱駝刺和紅柳細細弱弱,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除此而外,滿眼白花花的石頭、沙子,反射著太陽干巴巴的光。
霍城
多么熟悉的名字,這是霍去病的城。相傳霍去病北擊匈奴,曾經駐扎于此,此地因而得名。多年后,當我站在茂陵霍去病墓前,看那馬踏匈奴的石雕,回思童年的霍城,覺得這個曾經是奴隸的將軍簡直是個故人,親切而自豪,這是家鄉的霍去病啊!
霍去病北擊匈奴的勝利,使得這片草原成為漢武帝的皇家牧馬苑,汗血寶馬就出自這里。它們在漢帝國一次次戰爭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可以說,漢帝國時期,中國版圖的確定有汗血寶馬的功勞。
昔日童年的霍城只是一片烏泱泱的低矮農舍,同學的奶奶住在這里。那一年,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她帶我去找她的奶奶,低矮的農舍里掛了一面墻的獎狀,那是同學的舅舅們的。老奶奶很為兒子們自豪,做了一鍋白面條子隆重招待我們。我有潔癖,嫌棄她指甲的黑垢,便裝作肚子疼。老奶奶以為我是真疼,要給我吃止痛片。農村缺醫少藥的,止痛片是萬能的靈丹妙藥。送我們走出村口,她還一個勁地叮嚀,生怕路上著涼,哪里知道一出村子,我的肚子痛就好了。后來我想,同學是了解我的,只是不愿揭穿罷了。
還有另一個發小——琴,上初中的時候,她每次回家都要給我拿半個燒盒子 ——本地一種小吃,類似鍋盔。把面餅放在鐵鏊子里,再把生鐵鑄的蓋子旋緊,煨在燒著的馬糞里。待熟了以后,外面焦黃,里面香軟,散發著草原特有的青草清香。她那巧手的媽媽在里面摻了酥油和香豆子粉,河西走廊的小麥本身生長期長,小麥的成熟度好,那燒盒子吃起來又香又甜。很久以來,記憶中的燒盒子超過任何美味。那是家鄉的味道,童年的味道。
邊城
張掖,是一個古雅的地名,出自漢書“伸張國掖,以通西域”。絲綢之路上一顆美麗的結紐,河西走廊的咽喉地帶。從漢代開始,張掖就成為一個重要的存在。這里的很多地名都和漢代有關,比如前面提到的霍城,還有比鄰的酒泉。相傳霍去病打了一個大勝仗,漢武帝得到捷報賞賜美酒一壇,可是將士眾多不夠喝。霍去病干脆把美酒倒進一眼甘泉中,大家大碗暢飲,有福同享,酒泉因此得名。
漢帝國時期的名城張掖,今天和內地城市相比,繁華程度毫不遜色。
我們進城的時候已經夜色深濃,華燈初上,大街上很熱鬧,鬈發多髯的馬可·波羅的雕像佇立在廣場中央,給這個城市增添了一絲異域的風情,想必他曾經到過這個絲綢之路上的明珠之城。
酒吧一條街,全部是仿歐式建筑,衣著時尚的男男女女衣香鬢影,往來穿梭,讓人完全想不起來這曾經是一個烽火連天的邊地。
如今,絲綢之路上那些漢唐時期的沙漠駝隊,被高鐵、高速公路徹底改寫,一個個繁華的城市顛覆了荒漠戈壁的苦寒偏遠。遙遠這個詞的含義需要重新定義,一個朝發夕至的地方,能算是遙遠嗎?漢武帝時期,張騫出使西域,一走13年,那才算是遙遠。這么說來,遙遠是個時間概念而非空間概念。
清晨,在張掖城里轉悠,甘泉公園里,很多人在跳廣場舞,喧囂吵鬧中透露出和平年代豐衣足食的靜好。
很多人對當下的中國到底是窮是富,是好是壞,有各種看法。有一次和人討論,一個人拿自己家鄉的一些情況說事,得出的結論是,中國社會各種矛盾一觸即發,幾乎到了分崩離析的前夜。我反對他的觀點,證據也是自己親眼所見,結果雙方各執一詞,幾乎吵起來。我講的是我看到的情景,他講的是他看到的現實,誰也說服不了誰。現在想想,有些盲人摸象的意思。
據說,大唐時期,武則天要稱帝,大臣們擔心牝雞司晨,老百姓反對。武則天就到民間調查,半路上碰見一個白胡子老頭兒,吃飽了飯,邊走邊拍著肚皮悠閑地哼唱,武則天便放心了。
回來以后,她對大臣說,皇帝是男人還是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能吃飽飯,過上好日子。
中國究竟是富裕還是貧困,不能簡單地一言以蔽之,驚人的富裕和驚人的貧困同時存在,誰也掩蓋不了誰,誰也遮蔽不了誰。張掖城里衣履光鮮的人們和塔拉草原那些為了生存而四處奔波的人同時存在。我想,這就是中國真實的模樣。
公園一角,兩個氣質儒雅的老人在拉小提琴。優美的旋律響徹在開滿菊花的秋天里。我猜想也許是20世紀中期來到張掖支邊的知識分子。現在,兒女都在本地成家立業了,也就等于在這邊城扎下了根,不再惦念著故鄉了。
在我從小生活的塔拉草原就有很多這樣的知識青年。你永遠不可低估那些來自大城市的知識青年對于一群蒙昧的孩子有多么大的影響力。上海的文老師會彈琴,每天上音樂課,老師就會彈著一部腳踏風琴教我們唱歌。她的皮膚很白,手指纖長。她教我們要愛干凈,每天上學前,要把臉和手洗得干干凈凈。我怎么洗也沒法將皮膚洗得和老師一樣白凈,曾經暗自猜測,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白,白凈的臉,白凈的手,至今在記憶里閃著耀眼的光。
三年級的時候,文老師給了我一本《張騫出使西域》。這本書打開了一個孩子的眼界,原來,世界并不是只有草原那么大,祁連山外面還有一個更為遼闊的世界。遙遠的地方,遙遠的人,無窮無盡的遠方激發了孩子對于世界的向往。
巴丹吉林
進入巴丹吉林沙漠,我們都有一點興奮,這個地方的知名度很高,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地方。
我們抻著脖子四下里望,可是荒漠接天,什么都沒有。臆想中那直刺藍天的火箭發射塔根本就沒有出現。只有一處岔道上一個醒目的標語昭示著這個地方的特殊:“竊密就被抓,抓了就殺頭。”口氣凌厲,叫人心里一抖。誰說做賊心虛?不做賊照樣心虛。連忙一腳油門加速離開。
沙漠、戈壁連綿不絕,連當初的駱駝刺也沒有了。巴丹吉林沙漠和陜北以北的毛烏素沙漠一比,完全是兩個世界,毛烏素沙漠雖然號稱沙漠,卻已經基本完成了固沙,一路所見紅柳和毛頭柳織成一個個方正的網格,好像手拉手的衛士,死死看守著不肯安分下來的沙丘。各種草本植物已然將沙漠覆蓋,可以說植物基本上把沙漠鎖定,土地沙化基本得到控制。
但是巴丹吉林沙漠卻是完全意義上的沙漠,干巴巴,白花花,就連偶爾遇見的芨芨草也是白花花的,讓人想起曾岑的那句“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那芨芨草就是詩人筆下的白草。過了千年,白草還是昔年模樣,干枯的白,倔強的白。
我們的車奮力在沙漠里馳行,越走越覺得遙遠,那個額濟納仿佛在天邊,沙漠里除了沙子和石子,一無所有。女兒幾次問道,這里的人們吃什么呀?沒有水怎么活下去呀?
城里的孩子以為水是從自來水管子里流出來的,糧食是從超市里買出來的。浩大世界的真相令她吃驚而無助。她們不可想象在苦寒的邊地,人們活下去要付出怎樣的艱辛。
那些曾經從這片沙漠里走過的人一個個漸漸清晰起來。張騫、玄奘、法顯、鳩摩羅什。對了,還有王維,幾乎每一個小孩子都會念“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是詩人王維在趕赴邊地慰問將士的途中所作。這死亡的大漠,因為詩人的到來而成為審美意義上的存在。
不難想象一千年前,在長安城里混得不怎么好的王維,一個人遠赴邊地時的寂寥和失意,在朝廷里屬于溜著墻邊站的,才會派這些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我的車時速140碼仍然感到走不出巴丹吉林,王維是一個人一輛馬車,究竟是怎樣泅過沙海的呢?
也許,緩慢的馬車反而讓詩人的心靜下來,官場失意之后,一顆清冷的心反而能捕捉到詩意。他們說文章憎命達,在得失之間,我不知道王維更愿意將天平傾向哪一頭。
額濟納
天色漸漸顯示出黃昏的意味,又大又圓的太陽與地平線就要相切時分,公路指示牌上終于出現了“額濟納”三個字。
瞬間,我有一種走失多年、回到人間的感覺,漫長的奔突,終于可以稍停喘息。
當額濟納旗的輪廓出現在天穹下,我覺得那是最好看的一個風景,那是活色生香的人間,那里有熱騰騰的生活!
我們的房東是個和氣的本地人,當他打開房門時,我有些小驚訝,多么漂亮的房間!一點兒也不遜色于內地。
房東很健談,他告訴我們,他們一家是漢人,多年前,響應國家政策從內地來的,一邊說,一邊給我們交代鑰匙、水電等事宜。房東的妻子話很少,但是眼睛里透著精明勁兒,我猜家里真正的一把手應該是她。果然,她說,本來這個房子剛裝好,舍不得出租,但是,既然女兒已經給你們說了,那就只好租給你們了。言語里意思豐富,我們趕忙表示感謝。其實,房費不低,一晚1000元抵得上內地好酒店的房價了。他們的女兒今年剛上高中,趁著這幾天全國各地的人都來看胡楊,打算在景區里擺個攤賣哈密瓜,掙個手機錢。女孩子忸怩地一笑,躲在母親身后,一句話也不說。
當年,張藝謀拍了一部電影《英雄》,里面有一段兩個麗人廝殺的場面,背景就是額濟納的藍天和胡楊。張藝謀說,也許多年以后,人們忘記了這部電影,但是不會忘記這個畫面。
一部電影成就了額濟納。每年十月,當胡楊的葉子黃了,大家穿越河西走廊和巴丹吉林,千里迢迢來看胡楊那一片金燦燦的美。
額濟納這幾年經濟發展甚為迅速,擴建的新城寬闊大氣,剛修好的體育館造型既大方簡約又具有現代感,比起延安的體育館那傻笨粗拙的模樣,簡直是云泥之別。雖然這幾天全國各地的車輛蜂擁而至,但是寬闊的大街毫無堵塞的可能。在這里開車,心情燦爛如金黃的胡楊林。我放在后備箱里的大衣、棉襖以及水和食物完全沒有發揮作用,這里什么也不缺。超市里應有盡有,就連暮色中的廣播里也放著京劇折子戲,如果不是街道上蒙文的提醒,幾乎讓人忘記這里是邊境。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同樣可以用在植物上。陜北田間道旁的楊樹,身材頎長,站姿挺拔,像一列士兵站崗放哨。而沙漠里的胡楊,因為極度缺水,它們用盡了各種辦法來適應環境,樹姿奇形怪狀,或扭曲向上,或匍匐倒地,那些死去的胡楊活似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爭,樣子極為猙獰可怖。
一棵合抱粗的胡楊樹,渾身披掛著金箔裝飾的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華貴雍容,讓人聯想起昔日居延海的匈奴王。可是,近前細看,胡楊的葉子似乎有些異樣,底部的葉子如柳葉般細長而密,樹巔的葉子好似銅錢一般,疏疏落落。摸一摸,硬硬的,蠟質的手感。
在極度缺水的額濟納,為了活下去,它不得不變化葉子,將葉面縮小,蠟質的表面最大限度地減少水分的蒸發,保證節省每一滴水。
每一棵胡楊的生命都是一段含著血淚的奮斗史。
那些千里路上來看胡楊的人,是否在領略美景的時刻,悟到生命的貴重?
居延海
夏天,祁連山的冰雪融水一路蜿蜒北流,匯成一條小溪。最初,它的小名叫做山丹河。別看它小,這是一條倔強的河流,不肯隨大流朝東投奔大海,卻一頭扎向西北的巴丹吉林。
順著河西走廊狹長的地帶,一路蜿蜒迤邐流到張掖,在這里,人們稱它為黑河。黑河滋養了張掖,是張掖的母親河,使得它成為沙漠戈壁深處的一塊肥美綠洲。
很久以來,我一直納悶它為什么叫做黑河。記得有人說,可能是因為水面幽深呈黑色而得名。不管怎么說,這是一個不動聽的名字。還好,流到巴丹吉林沙漠,人們終于給它起了一個詩意的名字:弱水。
其實,弱水只是言說水流的小。據《山海經》記載,水流細弱不能載鵝毛。連一片羽毛也漂不住。可是,這細小的河流竟然創造了一個奇跡,千百年來,它的水流匯聚成了居延海,一個沙漠中的內陸湖泊。
這片海四周曾經是綠洲,居住過柔然、匈奴、突厥等民族。
你永遠都想不到,在居延海,我碰到了老子。
《道德經》的老子。
和所有的圣賢一樣,老子一生寂寞。西過函谷關時,遇見了尹喜,感后者禮遇而著《道德經》。可是,過了函谷關后,騎著青牛的老子去了哪里?沒有人知道。司馬遷說他不知所終。
很多次在閱讀《史記》的時候,都沒有在這句話上停留。我認為這是一個不值得探究的問題。反正他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樣,兒孫滿堂,壽終正寢,老死在自家炕頭。那樣的話,他也就不是老子,而是一個有福氣的尋常老頭兒。
對于一個思想家來說,他思想的存在,就等于他的存在。對于中國人來說,老子是永生的。而死亡,僅僅指的是身體的不在場。
那天,風很大,含著一股強勁的力,人站立不穩,可是,卻吹不動居延海里的水,浩大的水面只是泛起細碎的波紋,太陽尖銳的光在慢悠悠的波紋里一閃一閃,耀眼而不真實。我想起曾經看到的西湖,西湖的波紋從來沒有這樣從容,太陽光也沒有這么尖銳。
在浩大的居延海旁邊,老子騎著那頭青牛,仿佛在慢悠悠地行走。我覺得很奇怪,居延海遠離中原大地,自古以來,這是化外之地,而“居延”一詞本身就是匈奴語,大致意思是“流動的沙漠”。
那么,老子怎么會混跡于匈奴人中間?
該不會又是一處人造景觀吧?這幾年興起來一個調調,叫做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文化儼然一個丫鬟,要服務陪襯經濟這個主角。為了招徠顧客,各地紛紛借著文化的名義生捏硬造,一會兒孫悟空的故居橫空出世,一會兒豬八戒的墳墓被找到,各樣鬧劇無非奔著一個“錢”字。
難道又是一出幽默劇?
可是《甘州府志》記載:“老子出函谷關,入流沙不知所終。”流沙就是古代的居延海一帶。
對老子這樣一個充滿了探究精神的人來說,出了函谷關,地平線還在遠方。遠方,對于他來說,同樣充滿了誘惑。于是他選擇不停地走,西出大散關,溯渭河而上,翻過隴山,遠方永無盡頭,遠方之外還有遠方,直到黑河流域,直到順著黑河進入巴丹吉林沙漠。
至今,本地流傳著很多關于他的傳說,看來并非空穴來風。
我為自己的偏狹感到汗顏,在我的觀念里,居延海太偏遠了,遠離中原大地,夷狄雜居,尚未開化,老子不可能來到這里。
可是,什么是偏遠呢?那么誰又是中心呢?
想起一個笑話,說兩個老頭子圪蹴在地頭聊天,一個說:北京可好啦,要甚有甚。另一個低頭嘬著煙袋說:好是好,就是太偏遠了。
在上古時期的《山海經》里就有關于弱水的傳說,說大禹為了讓弱水流入沙漠地帶,置合黎山于東,使得居延海一帶鳥飛魚躍,水草豐茂,羊肥馬壯,人民安康。
可見,沒有發達的交通工具,古人卻比我們走得更遠,視野更為開闊;沒有偏狹的中心論、正統論,對世界的每一處都充滿了好奇心。
面對波光水色的居延海,我特意在騎著青牛的老子面前照了一張相。就像和一個老熟人見了面,打了一聲招呼。
責任編輯 練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