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告別

一葦

去年5月，在小夏上大三時，她的母親因病去世了。雖然母親病了好幾個月，大夫也說治療無望，小夏有心理準備，但是，真正面臨母親的辭世，她還是特別崩潰。她的媽媽去世沒幾天，母親節到了，朋友圈里各種感恩母親的文章、照片，讓小夏不忍卒讀。在第一個沒有母親陪伴的母親節里，她把自己關在宿舍里，痛哭嚎啕。

一連兩個月，白天還好，因為學習和兼職的事都很多，時間在忙忙碌碌中就過去了；到了晚上，小夏經常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她特別想媽媽，想起小時候和媽媽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常常淚流滿面。

她有時會夢到母親，那夢境時而甜蜜溫馨，像母親正聽著喜歡的歌，給她做拿手的手搟面；時而充滿掙扎，像母親正在病痛中煎熬，低聲地呻吟。遇到甜蜜的夢境，她在醒來哭泣；遇到傷感的夢境，她在睡時哭泣。

因為持續失眠，小夏白天也開始沒精神了，一天在學校附近過馬路時，還是紅燈，她就低著頭往前走，差點被車撞到，幸好舍友待伊在旁邊一把拽住她。待伊告訴她，她這樣恍恍惚惚的，自己很擔心，希望能幫到她。

眼前這個來自江南水鄉的善良姑娘，讓小夏感覺很溫暖。她們回到宿舍，小夏把兩個月來對媽媽的思念、失眠、各種夢境，全部說給待伊聽之后，感覺心里輕松了好多。待伊告訴她，三年前，她正沉浸在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喜悅中，她的外婆因病去世了。待伊是被外婆一手帶大的，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巨大的悲痛持續了好幾周。開學前一周，母親和她一起到當地的敬老院去做義工，在陪伴那些陌生老人的日子里，她忽然感覺自己被治愈。

待伊給她看了自己回憶外婆的一些心情日記，待伊說，外婆去世的那年，她想外婆了，就寫一段，慢慢記滿了一個本子。

兩人相似的經歷對小夏很有啟發，暑假馬上到了，她準備好好規劃一下。她記得媽媽病中，一次看到電視里播的黃山風光，媽媽說那云海真美。正好幾個同學說要去黃山玩。小夏帶上媽媽的照片，和大家一起出發了，她要讓媽媽好好看看黃山。

她很幸運地看到了云海，在她旁邊站著一個豁牙的六七歲的小男孩，他的鞋帶開了，小夏低頭幫他系上，站起身的那個瞬間，看到小男孩萌萌的笑臉，她展顏微笑，忽然覺得自己化解了內心的悲痛。她決定以后要做個像自己媽媽那樣的好媽媽。

母女（子）關系是一個人最重要的親密關系之一，這種關系的喪失對人的心理影響很大，很多人遇到這種情況，悲傷的情緒會持續很久。作家張潔曾在母親去世后，寫過回憶散文集《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十二個字的標題充滿力透紙背的悲傷。悲傷都是類似的，但從悲傷中走出，每個人的心路歷程卻不同。案例里的小夏是個幸運的女孩，她在無法擺脫喪母之痛時，得到了和她有相似經歷的同學待伊的幫助，這種相似經歷的分享讓小夏發現人和人之間的相似性，讓她不再孤單的同時，也把思念和悲痛傾訴了出來，緩解了她的情緒壓力；待伊失去外婆后處理情緒的方式，也啟發了小夏積極面對悲傷情緒，激發了她想辦法去處理它的可能。

在黃山上的一幕像一個儀式，“以后做個好媽媽”是小夏在向漫長的喪母之痛情緒的告別，也是和媽媽保持心靈上連接的一種方式，心理學上稱為認同，就是我要向媽媽那樣對待別人。她在給小男孩系鞋帶的瞬間，母性自然流露，升華了內心的悲傷，有了開始新生活的意愿。就這樣，她在朋友的分享下，在自己的行動中，不知不覺間治愈了自己，也完成了在巨大創傷后的一次心靈成長。

責任編輯：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