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橋

李振國

暮秋的一天，我來到了意大利東北部著名的“水上都市”——威尼斯。

威尼斯是一座充滿浪漫而又富有傳奇色彩的城市。位于亞得里亞海沿岸的威尼斯潟湖，是一片沼澤地。公元453年起，威尼斯人在淤泥中嵌入無數根木樁，鋪上一層又大又厚的伊斯特拉石，托起了這座城市。

威尼斯最繁華的地方是圣馬可廣場。廣場南、北、西三面被宏偉壯麗的宮殿建筑環繞。這些建筑和諧優美，建筑物上的石雕生動逼真。東面聳立著高98.6米的圣馬可鐘樓和融東西方建筑藝術為一體的圣馬可教堂，西面是總督宮。

總督宮是威尼斯最高行政長官的府第，也是議會和政府的所在地，莊嚴華麗。白色的大理石上刻著圖案、托著拱形的花窗，里面可以同時容納1600位王孫貴胄在這里決定事物，商討政策。

總督宮對面是一幢石造的樓房。陰暗漆黑，狹小的窗口被粗粗鐵柵欄嚴嚴地封閉著，與對面華麗的總督宮殿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是一座不見天日的死囚牢籠，據說，進了這個牢籠的，幾乎沒有人活著出來。

連接總督宮與死囚牢的是一架巴洛克式廊橋。這座橋始建于1600年，封閉式的拱橋由石灰巖鑄成，呈房屋狀，上部穹隆覆蓋，封閉得很嚴實，只有向運河一側的石梁上開有兩個小窗。囚犯在總督宮接受審判后，要經過這座橋走向死牢。他們面臨的將是永別塵世，這座橋有如隔絕生死兩世。死囚被允許在橋上稍稍駐足，從密不透氣的橋上窗口望最后一眼美麗的威尼斯。

“我站在威尼斯的嘆息橋頭，一邊是宮殿，一邊是監獄。”19世紀，英國詩人“風騷的浪漫主義文學泰斗”戈登·拜倫于1816年11月來到威尼斯，一住就是三年。他在長詩《恰爾德·哈羅爾德游記》中這樣寫道。據說，這是“嘆息橋”一詞最早從民間口頭傳說到正式見諸文人的文字記載。

“嘆息橋”，很快在英國和歐洲一些國家流傳開來。

英國著名浪漫主義風景畫家，水彩畫家和版畫家約瑟夫·瑪羅德·威廉·透納創作了一幅油畫《威尼斯，嘆息橋》。這幅油畫是以威尼斯為題材的最著名的風景畫之一，1840年第一次展出，現收藏于英國泰特美術館。

最傳奇的故事是：一個死囚在嘆息橋上向窗外最后一瞥時，居然看到順流而下的一艘被稱為“貢多拉”的鳳尾船上，一男一女在擁吻，那女子竟然是當初和自己海誓山盟的親密愛人，他們就是約定在這一天乘著船到橋下看夕陽定終身的……又氣又恨的他一聲悲嘆，一頭撞在鐵窗欄桿上！鮮血染紅了嘆息橋……天長日久，這個古老傳奇故事就被演繹成了：只有日落時分，戀人們乘“貢多拉”到嘆息橋下親吻對方，才能得到天長地久的永恒愛情。這個傳說使嘆息橋成為世界上最具浪漫色彩的橋之一，每天都有世界各地數不清的情侶來威尼斯尋找嘆息橋……

這個傳說，在1979年上映的浪漫喜劇電影《情定日落橋》中得到了演繹。女主角羅蘭是個美國女孩，漂亮且富有，男主角丹尼爾是個法國男孩，聰明但貧窮。他們在巴黎相遇相愛后墜入情網，遭到家長極度反對和拆散。他倆聽到一個傳說：如能在日落前趕到威尼斯嘆息橋下接吻，兩人就永遠不會被分開。于是，他們決定私奔到威尼斯。這對小情人在一位老者的幫助下，不惜一切來到威尼斯，在夢幻般的黃昏鐘聲中，長吻沉醉，完成了心愿……

宮殿和監牢建在一起，是巧合，還是良苦用心？不論前者還是后者，我覺得對世人都有著震撼和警示意義：海闊天空與萬丈深淵的一念之差。在嘆息橋前，進一步是總督宮——海闊天空，退一步是死囚牢——萬丈深淵。為官要警惕，不能有非分之想。從走向海闊天空到跌入萬丈深淵，并不遙遠，往往始于思想意識蛻變的一念之差。

天堂與地獄的一步之遙。天堂是人們共同向往和追求的幸福目標。如果拋棄甚至犧牲大多數人的利益，只追求個人的幸福和利益，物質生活腐化變質，最終不僅得不到天堂的幸福生活，還會被打入地獄。一邊是天堂般的宮殿，一邊是地獄般的囚牢，中間只隔著一架橋。天堂和地獄之間也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只是一步之遙。一失足千古恨，這一步的跨越，往往是從物質生活的腐化開始的。

我國古代的衙門和監牢建在一起，貪官污吏一旦落馬，馬上改變場所，瞬間送到不遠的監獄坐牢，久而久之，對官員形成了壓力和警示。在富麗堂皇的總督宮，是千呼萬擁的“座上賓”，在陰冷潮濕的死囚牢，就是十惡不赦的“街下囚”。高貴與低賤角色的轉換，社會地位的顛倒只是一瞬間。今天你在臺上是高貴的，越一步雷池，跨過嘆息橋，瞬間就會脫掉官服，穿上囚衣，成為低賤的囚徒。

威尼斯歸來，這座連接生存與死亡、光明與黑暗、自由與壓抑的嘆息橋引起的警示，在我腦海里經久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