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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與當代文藝批評(評論)

2017-07-18 18:51:17王德領
滇池 2017年7期

欄目主持人:楊慶祥

主持人語:王德領是 70后批評家群體的代表之一。他早年供職于出版社,主要從事當代小說的審讀編輯工作,因此對當下文學寫作的現狀極為了解,有一種別樣的編輯家的眼光。這一眼光使得他的批評視角與眾不同,他善于從文本的細部出發,留意于作品的修辭、結構和人物的關系,他有醫生一般的解剖的眼光,能夠深入到作品的肌理發現病灶的所在。同時他又有整全的視野,能夠將歷史和社會的視野內化為比較的參照系,并以此獲得研究的厚重感。本期刊發的《魯迅與當代文藝批評》就是這方面的范例。

楊慶祥,1980年生,文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中國現代文學館首批客座研究員。

王德領,生于 70年代,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獲文學博士學位,北京師范大學博士后。現任北京聯合大學師范學院中文系主任,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北京作家協會簽約作家。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等發表論文 50余篇,多篇被人大復印資料轉載。已出版學術專著《重讀八十年代》《混血的生長》《存在與言說》等。2010年獲北京文聯第六屆文藝評論獎一等獎,2014年獲得北京市第十三屆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

李長之先生在他著名的《魯迅批判》中寫道:“一個人的作品,在某一方面最多的,就往往證明是一個人的天才的所在。”由此他下結論說,魯迅是一個雜感家,而非小說家或散文家,理由是魯迅的雜感數量大,當然算是一個雜感家。雜感是魯迅“在文字技巧上最顯本領的所在,同時是他在思想情緒上最表現著那真實的目的所在”。這一判斷是很有道理的。李長之的批評文字飽含情感與熱力,灌注著生命意識,沒有說理文字的干枯乏味,確實做到了將批評作為一種文體來經營。不妨說,將批評作為一種文體來經營,才會有大批評家的產生。

當代文藝批評的尷尬地位不用多講了,批評真正淪為小眾的地位,作家與讀者都不買賬,就連職業批評家也很少閱讀同行的文章了。批評早已圈子化、學術化,成為日益臃腫的學術生產體制上的一環。10多年前,我們曾經批評許多批評文章是圈子批評、金錢批評,但是近些年來,更多的所謂“學位批評”、“項目批評”、“職稱批評”等之類的批評已蔚為大觀,“垃圾批評”堆積如山,嚴重污染了批評環境。當批評圍繞學位、項目、職稱轉的時候,批評的同質化、千篇一律就在所難免了。批評文章寫得愈來愈長,但是愈來愈缺少可讀性。批評成為一種可操作的文本,考據充分,論證條理,注釋詳盡,符合國際學術規范,通體光滑,仿佛無懈可擊。不可否認的是,這是一件中規中矩的學術產品,但不是好的批評文章。批評一直在追求所謂的“科學性”,忽視了“審美性”。一篇好的文藝批評文章,首先要有可讀性,無論是專業讀者,還是業余讀者,至少能夠吸引他們讀下去。可讀性是最基本的前提。可讀性來源于獨創性、趣味性和生動性,一言以蔽之,批評要有強烈的文體意識。

魯迅雜文的文體意識

魯迅稱自己的小說是“表現的深刻與格式的特別”,“格式的特別”就是指文體而言的。他的那些數量龐大的雜文,都是批評文章,也可以用“格式的特別”來評述。當然,魯迅的雜文,不僅僅是有關文藝的,更多地是在針砭時弊,涵蓋了國際國內,涉及政治經濟文化諸方面,可謂包羅萬象。在魯迅研究界,對魯迅雜文內涵的研究已經蔚為大觀,而對于雜文作為一種“文體藝術”的研究,則較為少見。而魯迅雜文的文體藝術,可以用來反省我們當下的文藝批評到底缺失了什么。

魯迅的雜文,毫無疑問具有鮮明的文體意識。他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來》一文中說:“我做完之后,總要看兩遍,自己覺得拗口的,就增刪幾個字,一定要他讀的順口;沒有相宜的白話,寧可引古語,希望總有人會懂,只有自己懂得或連自己也不懂的生造出來的字句,是不用的。這一節,許多批評家之中,只有一個人看出來了,但他稱我為 Stylist。”魯迅所提到的那位批評家是黎錦明。黎錦明在《論體裁描寫與中國的新文藝》一文中說:“我們的新文藝,除開魯迅葉紹鈞二三人的作品還可見到有體裁的修養外,其余大都似乎隨意的把它掛在筆頭上。”

魯迅十分講究語言,可謂“極省儉”,其實魯迅最為靠近杜甫,沉郁頓挫,惜墨如金。以我做了十幾年的文學編輯的經驗,細讀魯迅的文章,很難增減文字,這在同輩的作家里面,是極為罕見的。孫郁先生在 2016年“魯迅文化論壇”上的演講里說:“魯迅最偉大的地方,是延伸了漢語書寫的魅力,在一個動亂的時代,使古老的漢語有了更多的彈性和張力。倘若我們瀏覽古代文獻,會發現他融匯了諸多前人的智慧,司馬遷的悲涼,杜甫的沉郁,蘇軾的飄逸,曹雪芹的悲愴,時常折射在不同的文本里。”這個評價是很確當的。魯迅雜文的語言,是從古漢語化過來的。古漢語言簡而意豐,凝練、精粹、詩性。魯迅將古漢語的精粹充分地繼承了下來。魯迅受的是舊式教育,從 6歲一直到 18歲,一直在私塾讀圣賢書,國學根基極為深厚。盡管他對青年人建議少讀或者不讀中國書,但是如果按照他的邏輯去做,也就對中國傳統文化所知甚少了。可以說,正是中國的傳統文化造就了魯迅,沒有 12年的私塾,就沒有魯迅。魯迅的雜文引經據典處極多,許多還是極為生僻的用典,正是這些引經據典,大大豐富了雜文的內涵,使得他的文字,和中國浩瀚的古代文化典籍產生了繁復的對話。魯迅善用短句,極少寫長文,以言簡意賅為寫作要旨,應該是受到了文言文的影響。這對于我們今天的文藝批評文章,動不動長達萬言而言,確是一個警示。

當然,文體修養,不僅僅體現在語言上,還體現在表現方法、行文風格等許多方面。孫郁先生在魯迅的文章里,讀出了“六朝的悠遠和唐人的開闊,明人的灑脫和清人的嚴謹”,這一點是孫先生仔細體悟之后做出的斷語。

魯迅以行文簡潔、生動、傳神見長,搞創作與寫隨感,莫不如此。魯迅的雜文極少有長篇大論的,大都是千字文,甚至短至一兩句話。他對一些作品的品評,往往寥寥數語,極為精準地抓住了精髓,有著格言的凝練、詩歌的意境、散文的飄逸、小說家的才情。他在寫人物上注重畫眼睛,在批評上亦如此。注重對批評對象的神采與精神的挖掘與呈現,是評點式、印象式的。這一點,顯然繼承了中國古典文論的傳統的。魯迅對柔石的《二月》評價,堪稱才情和學識的完美結合:“沖鋒的戰士,天真的孤兒,年青的寡婦,熱情的女人,各有主義的新式公子們,死氣沉沉而交頭接耳的舊社會,倒也并非如蜘蛛張網,專一在待飛翔的游人,但在尋求安靜的青年的眼中,卻化為不安的大苦痛……濁浪在拍岸,站在山岡上者和飛沫不相干,弄潮兒則于濤頭且不在意,惟有衣履尚整,徘徊海濱的人,一濺水花,便覺得有所沾濕,狼狽起來。”魯迅這樣評蕭紅的《生死場》:“這自然還不過是略圖,敘事和寫景,勝于人物的描寫,然而北方人民的對于生的堅強,對于死的掙扎,卻往往已經力透紙背;女性作者的細致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又增加了不少明麗和新鮮。”孫犁晚年讀蕭紅的作品,認為只有魯迅讀懂了蕭紅,評價最為到位。《〈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序》是魯迅對新文學十年創作的最為集中的評述。他評自己,更多地評他人。力求客觀公正,冷峻的文字下面涌動著火一般的激情。他說黎錦明的作品“很少鄉土氣息,但蓬勃著楚人的敏感和熱情。”他從凌叔華的小說里,發現了所寫的人物是“世態的一角,高門巨族的精魂。”這樣的批評,包含著悠遠的中國傳統,延續了“知人論世”的傳統文脈。

閱讀魯迅的雜文,有一種探險的快樂。雜文這種枯燥的說理文章,在他的筆下搖曳生姿,大放異彩。他的文字是詩性的,為巨大的情感所裹挾,筆端時刻流露著強烈的愛憎。他的行文有時像磐石樣厚重,有時如匕首般鋒利,有時又輕盈至極,有時又極幽默,讓人忍俊不住。他有許多副筆墨,不停地變換著,隨心所欲地涂抹成許多種模樣。魯迅在雜文中的面貌也是時有變化的,有時老成持重如世紀老人,有時又是一個赤子,不諳世事的孩童,有時睚眥必報,劍拔弩張,有時則寬宏大量。魯迅在雜文里的“我”具有多重性,自相矛盾又和諧統一,呈現出巨大的包容性,其豐富性在同代作家里也屬罕見。他的雜文,愈到晚年愈臻于化境,尤其是收入《且介亭雜文》里的文章,形式更加多樣。多用短句,筆鋒老辣,譏諷世事,有時不免顯得不雅,間或爆粗口,但辛辣異常,令人過目難忘。

魯迅是一個最為善變的文體家。如果對他的雜文分類,可以分出許多種類別來的。

其一是寓言童話體。這有些類于他的《野草》,幽微,晦澀,怪異,但豐富,飽滿,酣暢,時現神來之筆。他有一篇寫蚊蟲的《無題》,是一篇奇特的文章。敘述了我和蚊子、跳蚤、青蠅之間的故事,正在做文章的“我”,不勝蚊子三番五次擾亂,憤憤然寧愿選擇讓跳蚤默默地吸血。而圍著燈光轉圈的青蠅也那么討厭。心一軟,睡去了,朦朧想:

天造萬物都得所,天使人會磕睡,大約是專為要叫的蚊子而設的。

早上起來,但見三位得勝者拖著鮮紅色的肚子站在帳子上;自己身上有些癢,且搔且數,一

共有五個疙瘩;是我在生物界里戰敗的標征。我于是也便帶了五個疙瘩,出門混飯去了。

這篇小文,有所指,似又無所指,虛實之間,產生了奇特的效果。思想界之戰士,也難免身上被咬“五個疙瘩”,而后帶著“疙瘩”,“出門混飯去了”,結尾又有自嘲,讓人忍俊不住。通篇文章寫得詼諧、有趣。這啟示我們,批評文章就一定要寫得面目崢嶸嗎?能不能寫的輕松調皮一些?

其二是廣告體。魯迅在 1927年發表的《某筆兩篇》由一篇序跋和兩則廣告組成。這兩則廣告,一則是一位名為熊仲卿的“醫生”在香港《循環日報》所登的廣告,云“歷任民國縣長,所長,處長,局長,廳長。通儒,顯宦,兼作良醫,尤擅女科”。魯迅所作按語認為,此醫生“五‘長做全”,“誠曠古未有者矣”。第二則廣告是征求父母廣告。一個父母雙亡的男子,在廣州的《民國日報》登廣告征父母,并許以百金作為酬勞。現實往往比虛構的作品本身更為荒誕。將這些羅列出來,甚至不用加以點撥,事實本身就是對現實的極大諷刺。

有意思的是,魯迅寫過一篇尋己啟事,回擊那些以冒名頂替自己來謀求名利的人。針對冒名自己寫詩題字的現象,1928年 4月魯迅在《語絲》登啟事,題目為《在上海的魯迅啟事》,聲明:“我之外,今年至少另外還有一個叫‘魯迅的在,但那些個‘魯迅的言動,和我也曾印過一本《彷徨》而沒有銷到八萬本的魯迅無干。”冒名頂替,沽名釣譽,為世人所不齒。在一般人金剛怒目的地方,魯迅則用詼諧的“尋己啟事”來處理,確實不同凡響。

其三是書信體。這種形式在魯迅雜文里比較常見。譬如《述香港恭祝圣誕》一文,采用的是向記者寫公開信的方式,對香港慶祝孔子誕辰進行諷刺。文中大量引用報章文字,共計引用了一副對聯、一篇文章和一則廣告,最后對此進行評價。全文以看似贊頌支持的語氣,表達的是對恢復孔教的諷刺和反對。其中所引的一則女校門聯,尤令人解頤。自居上聯為例:“母憑子貴,妻藉夫榮,方今祝圣誠心,正宜遵懔三從,豈可開口自由,埋口自由,一味誤會自由,趨附潮流成水性。”

其四是純用標題連綴成文。魯迅有一篇《雙十懷古》作于 1933年,除小引、結語和附記外,正文全部來自于 1930年 10月 3日至 10日上海的大報小報的標題。這一創造性的引用,將當時中國的現實立體地呈現出來。這篇只有 800多字的短文,其凝練、包羅萬象的程度,敵得過萬字雄文。如果說,魯迅的諸多雜文執著于和對手打筆仗,不免給人以局促狹小的印象,這篇文章則向廣闊恢弘敞開,采用截取時間橫斷面的方式,巧妙借助摘引報紙文章名稱,鋪展開來,大小事件林林總總,涵蓋了國際國內。既有奢靡的“江灣賽馬”,也有“中國紅十字會籌募湖南遼西各省急賑”;既有“加派師旅入贛剿共”的政治大事,也有“六歲女孩受孕”的曠世奇聞;國際上既有“墨索里尼提倡藝術”,又有“墨西哥拒僑胞,五十六名返國”。這種“照相”式的展示,不僅僅是在揭示現實的殘忍、荒誕,還有更為深刻的內涵在里面,讀來令人五味雜陳。文章內容的豐富性與復雜性,大大溢出了魯迅雜文的邊界,確是一篇奇文。

其五是隨筆體。譬如《弄堂生意古今談》、《為“俄國歌劇團”》、《新秋雜識(三)》三篇文章,寫得輕巧靈動,完全顛覆了我們對于雜文的固有認識。《弄堂生意古今談》開篇就響起了閘北弄堂內外叫賣零食的聲音:

“薏米杏仁蓮心粥!”

“玫瑰白糖倫教糕!”

“蝦肉餛飩面!”

“五香茶葉蛋!”

這樣先聲奪人的開篇太有人間煙火氣了,是小說筆法。《為“俄國歌劇團”》則是一首頗具象征色彩的散文詩,熱烈、濃艷、酣暢,融合敘事、描寫、抒情諸種筆法,一點兒也沒有說理文的干枯,卻意蘊深遠,深邃異常。《新秋雜識(三)》更是寫得妙絕。魯迅一直看不慣風花雪月的文筆,尤其是對傳統的悲秋主題,更是側目,于是做了這篇奇文。開篇以“‘秋來了!”三個字起筆,接著說“秋真是來了,晴的白天還好,夜里穿著洋布衫就覺得涼颼颼。”一副閑散的散文筆法。接著筆鋒一轉,說起悲秋的主題,挪揄了謝冰瑩書寫自然美景的文章。接下來依據生物學的常識,針對蟋蟀在野菊花下鳴叫這一詩情畫意的古典場景,賦詩一首曰:“野菊的生殖器下面,/蟋蟀在吊膀子。”魯迅不惜用了這一粗俗的詩句,來刺疼千百年來流行的風景描寫的浮泛與千篇一律。這一柄谷行人式的“風景的發現”,隱含著對傳統文化的激烈批判:拒絕傳統,尤其是拒絕士大夫的雅趣,尚質實,哪怕是以粗糲作為代價也絕不退步。

其六是人物志。魯迅的雜文中有一些寫人的文章,如《憶劉半農君》、《憶韋素園君》、《阿金》等。其中的《阿金》一文,尤為獨特。阿金是魯迅寓所隔壁的洋人所雇傭的女仆。魯迅以“近幾時我最討厭阿金”一語突兀地開頭,詳細記敘阿金不端的言行給自己帶來的擾亂,以至于促使作者反省自己 30年來形成的對于女性解放的觀念。這篇文章以小說筆法著筆,寫得活潑生動,將阿金的潑辣、率真與粗俗、潑皮撒野的形象刻畫的淋漓盡致。雖然魯迅不堪其擾,不喜歡這位嘻嘻哈哈、吵吵鬧鬧的女仆,但是并沒有流露出過多的厭惡之情,反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文辭之間流動著一些難以覺察的溫情與愛意。這一點,許多研究者并沒有看出來。

魯迅雜文集里還有一類文章,是墓記和碑文。這是古已有之的文類。魯迅生就一副傲骨,一般不會給人寫這類東西,也不屑于寫這類文字,因為難免會墮入套話濫調里,而這是魯迅最為討厭的。但是也有例外。他為青年作家韋素園寫了《韋素園墓記》,為屢次幫自己忙的內山書店職員鎌田誠一寫了《鎌田誠一墓記》。他撰寫的碑文僅有一篇,是為好友曹靖華的父親曹植甫所作的《河南盧氏曹先生教澤碑文》。可見魯迅還是很看重人情的。前兩篇墓記極簡,而這一篇碑文則有 380余字,用文言寫就,碑文正文以四字句為主,雜以六字句;“銘曰”部分純用四言韻文寫就。碑文一改魯迅質樸的文風,諸如“華土奧衍,代生英賢,或居或作,歷四千年,文物有赫,峙于中天。海濤外薄,黃神徙倚,巧黠因時,鷃槍鵲起,然猶飄風,終朝而已。”如此文義古奧、用典密集,在魯迅全集里堪稱獨步。

在《而已集》里,有一篇演講稿《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亦是奇文。此文雖有些口語化,不太像我們所常見的批評文章,但是非常重要。說的學術一點,它提供了文學史研究的另一種文體范式。可惜,我們的許多研究魯迅的學者,對這篇文章的研究,只滿足于將它與魏晉文學、與劉師培中古文學研究作比較,鮮有注意到其中獨特的行文方式。中國古代的文學批評,自曹丕的《典論·論文》始,多以“韻文”、“詩話”的形式展開。重體悟與趣味,言簡而意豐,是詩性的,兼具學識與才情。自“西學東漸”以來,文學研究逐步偏向重實證、重思辨、重學理的“科學思維”,“文學性”大大減弱,以至于在許多研究文章中消失殆盡。尤其是文學史寫作,為了突出“學術”、“科學”,成了標準的八股文。《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是趣味、才情、學識的結合。魯迅別出心裁,在文中敘述了“五石散”、酒在那個時代的作用:

“五石散”是一種毒藥,是何晏吃開頭的。漢時,大家還不敢吃,何晏或者將藥方略加改變,便吃開頭了。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樣藥:石鐘乳,石硫黃,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另外怕還配點別樣的藥……

從書上看起來,這種藥是很好的,人吃了能轉弱為強。因此之故,何晏有錢,他吃起來了;大家也跟著吃。那時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鴉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藥與否以分闊氣與否的。現在由隋巢元方做的《諸病源候論》的里面可以看到一些。據此書,可知吃這藥是非常麻煩的,窮人不能吃,假使吃了之后,一不小心,就會毒死。先吃下去的時候,倒不怎樣的,后來藥的效驗既顯,名曰“散發”。倘若沒有“散發”,就有弊而無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發”,所以走路名曰“行散”。比方我們看六朝人的詩,有云:“至城東行散”,就是此意。后來做詩的人不知其故,以為“行散”即步行之意,所以不服藥也以“行散”二字入詩,這是很笑話的。

這是文章學家魯迅的魏晉文學研究。也許,在一些迷信純學術的學者看來,這不算是文學研究。太蕪雜,太感性,太隨筆化。但是,藥和酒至關重要,是當時的文人不能須臾離身的,講清了藥和酒,就講清了那個時代的文學。這種研究其角度之新穎,論述之深刻,行文之風趣與幽默,無人能出其右。大學者須有大文筆,否則只是在做考據,哪里談得上經營辭章。魯迅曾經有過擬寫六朝文學史的計劃,想把其中的一章定名為“酒、藥、女、佛”,其中的“女”與“佛”,應該是指齊梁間盛行的宮體詩和崇尚佛教的風氣。可惜他去世早,這個想法沒有實現。

即使在《中國小說史略》這部學術性最強的著作里,魯迅也不忘在考證、評述中,注入有趣味、形象生動的因素。該書的引文部分,往往比論述部分更吸引人。是否有趣是他選擇引用對象的一個重要的考量。在第二篇《神話與傳說》中,魯迅大量引用了《山海經》等古籍中的神話傳說,讀來饒有興味。在第五篇《六朝之鬼神志怪書(上)》中,魯迅引用了《太平御覽》里記載的宗定伯捉鬼的故事、神仙麻姑的故事、望夫石的傳說。在這一章里,還引用了許多的鬼故事、傳奇故事,譬如他引用的《焦湖廟巫》的故事,頗類于后來的黃粱美夢。他稱贊梁吳均的小說“文體清拔”、“卓然可觀”,“陽羨鵝籠之記,尤其奇詭者也”,并詳細引用了吳均的“鵝籠之記”,其故事之離奇曲折,令人嘆為觀止。在第二章、第五章、第六章,引用部分的文字,遠超過他的評述。這種引用,對論文的干枯不失為一種調劑。學術研究文章也是讓人閱讀的,這是魯迅給我們的深刻啟迪。

魯迅在文體上的這種刻意的追求,是和他一貫的對文章之學的理解分不開的。他在多篇雜文中反復申明最不相信所謂的“小說作法”,嘲笑所謂的“文學概論”。文無定法,他的文章,亦莊亦諧,變化多端,將可能性與不可能性融為一爐,從來沒有一個批評家將文字的魔力發揮到如此的極致。

魯迅的批評觀念

魯迅對批評的看法,散落在一系列的文章里,比較零碎,但綜合起來看,還是能看出魯迅對于批評的觀點的。這些觀點,可謂真知灼見,并沒有過時,對于我們今天的文藝批評,仍然可以發揮鏡鑒的作用。

其一是關于精神立場的有無。有無強大的精神立場,是一個成熟的批評家的標志。魯迅曾說過:“非有天馬行空似的大精神,即無大藝術的產生。”以當代而論,新中國成立 60多年了,真正意義上的哲學家鳳毛麟角。精神如此委頓,焉有大藝術的產生?對于西方的理論,學人趨之若鶩,但是并沒有自己的本土立場,只是被動地在各種理論之間徘徊。針對這一現象,魯迅在1931年的《上海文藝之一瞥》中一針見血地指出:“要人幫忙的時候用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論,要和人爭鬧的時候就用達爾文的生存競爭說。無論古今,凡是沒有一定的理論,或主張的變化并無線索所尋,而隨時拿了各種各派的理論來作武器的人,都可以稱之為流氓。”魯迅的精神立場是很鮮明的,是以思想啟蒙、改造國民性為己任,李長之先生認為是“生物學的人生觀”。這在文學上表現為“為人生”的立場,這使得他的批評與創作,始終有著一個精神內核。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魯迅對于自己的弟弟周作人的文章,極少作評價。周作人在五四時期名氣這么大,魯迅沒有寫文章吹捧,相反,還有幾分揶揄,因為在所持的精神立場、對時局的見解、文字風格等方面,魯迅與周作人之間的差異是很大的。魯迅沒有無原則地吹捧自己人,因為他所看重的是“精神的同道”。

其二,關于批評的圈子化。批評的圈子化是一個老問題。五四以來,批評的圈子化一直是存在的。魯迅在 1928年的《文藝與革命》中說:“我不是批評家,因此也不是藝術家,因為現在要做一個什么家,總非自己或熟人兼做批評不可,沒有一伙,是不行的,至少,在現在的上海灘上。”自上世紀 90年代市場經濟啟動以來,文藝日益商業化,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批評的圈子化就更加嚴重了。因為有利益的引誘,一個大作家周圍,總有幾個“鐵桿”的批評家,等到他的新作一出版,就會炮制一批捧場的批評文章以壯行色,或者是在召開的作品研討會上大加頌揚,哪怕是粗制濫制之作,也會捧上天去。當然,批評家會得到相應的紅包作為捧場的酬勞。一旦批評形成了圈子化,就不會有真正的批評產生。

其三,關于批評尺度。在批評尺度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尺度,確實不能強求一律。魯迅在《文藝與革命》中說:“中國批評界的趨勢……就耳目所及,只覺得各專家所用的尺度非常多,有英國美國尺,有德國尺,有俄國尺,有日本尺,或者兼用各種尺。”尺度的多樣化,反映了批評的活躍程度,可以說是批評繁榮的表現。但是,如果依據西方流行的理論,或者禁錮在中國固有的理論,以此作為尺度來評判作品,也會有刻舟求劍之謬。在《對于批評家的希望》中,魯迅敏銳地指出:“獨有靠了一兩本‘西方的舊批評論,或則撈一點頭腦板滯的先生們的唾余,或則仗著中國固有的什么天經地義之類的,也到文壇上來踐踏,則我以為委實太濫用了批評的權威。”上世紀 90年代以來,后現代、后殖民等“后學”理論在大陸泛濫,一大批批評家用西方后工業時代產生的“后學”,來闡釋工業化時代的中國文學作品,其效果可想而知。謝天謝地,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終于拯救了中國的批評家,使他們一下子看到了“中國故事”,“后學”批評終于沒了市場。

其四,關于作家如何看待批評。作為一個作家,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來》一文中,魯迅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每當寫作,一律抹殺各種的批評。”因為批評“不是舉之上天,就是按之入地,倘將這些放在眼里,就要自命不凡,或覺得非自殺不足以謝天下的。批評必須壞處說壞,好處說好,才于作者有益。”作家大可不必在意批評家的文章,如果有哪一個作家盯著批評家的文章寫作,這樣的作家注定寫不出優秀的作品來的。但魯迅說:“我常看外國的批評文章,因為他于我沒有恩怨嫉恨,雖然所批評的是別人的作品,卻很有可以借鏡之處。”魯迅的經驗,值得當代作家汲取。看來,批評與創作各自為政的情況,是一直存在著的。批評家與作家的關系,注定不是融洽的了。

其五,關于批評家的眼力和涵養。魯迅在1922年發表的《對于批評家的希望》中說:“我對于文藝批評家的希望卻還要小。我不敢望他們于解剖裁判別人的作品之前,先將自己的精神來解剖裁判一回,看本身有無淺薄卑劣荒謬之處,因為這事情是頗不容易的。我所希望的不過愿其有一點常識,例如知道裸體畫和春畫的區別,接吻和性交的區別,尸體解剖和戮尸的區別,出國留洋和‘放諸四夷的區別,筍和竹的區別,貓和老虎的區別,老虎和番菜館的區別……”這段話生動形象地諷刺了那些批評家缺少主體性,缺乏對藝術最基本的常識,甚至連作品都不去讀就橫加批評的拙劣批評家。在這一系列排比式的比喻里,最有意思的是魯迅將“老虎和番菜館”相比較,此二者真是風馬牛不相及,如果連老虎和番菜館也分不清,可就謬之千里了。可見,批評家最缺乏的是常識。這些,當然也可以類比今天的批評家。

連“老虎和番菜館”也分不清的,就成了“胡評家”。魯迅在寫于 1934年的《商賈的批評》一文中,以孔雀作比喻,嘲諷了那些“胡評家”。“作品,總是有些缺點的。”“所以,批評家的指摘是要的,不過批評家這時卻也就翹起了尾巴,露出他的屁眼。但為什么還要呢,就因為它正面還有光輝燦爛的羽毛。不過倘使并非孔雀,僅僅是鵝鴨之流,它應該想一想翹起尾巴來,露出的只有些什么!”在這里,魯迅承認,不存在完美的批評家,但是即便有瑕疵也沒什么,因為瑕不掩瑜。可怕的是胡評家,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一番評下去,可就謬之萬里了。一個優秀的批評家不一定是一個作家,但一定是對文藝具有出色的鑒賞力的行家。可惜,多數的批評家都不具備這樣的眼力,往往把一部二流的

作品看成是一流的,于是乎,胡評的盛行是難免的了。

結語

統觀魯迅的批評文章,我常常感到慚愧。先生的如緣巨筆,使我產生自嘆弗如之感。時下流行的一個看法是:真正有才氣的人就會去搞創作,才氣不夠的人才弄批評。批評文章的觀點才是第一位的,要講究學術性,才氣并不重要。正是這種偏見,使得我們的批評文章越來越八股了,讀來味同嚼蠟,看不到批評者的靈魂,看不到才情,更不用說有什么批評風格。魯迅、周作人的文風幾成絕響。魯迅的批評文字啟示我們:與創作一樣,批評也是一種創造性的寫作,批評文章不但內容要新穎獨特,語言也要發人所未發,形式也要多樣,要有鮮明的文體意識。我們經常說大作家都有鮮明的創作風格,大批評家也應該有鮮明的批評風格。

唐中葉的韓愈,被蘇軾稱為“文起八代之衰”,韓愈、柳宗元發起的古文運動,力挽狂瀾,清掃了盛行了幾百年的流于形式、浮糜綺麗的文風,將先秦兩漢文章的質樸自由重新喚回了漢語的偉大傳統之中。韓愈提出了“務去陳言”、“詞必己出”的獨創精神,在今天仍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我們的漢語,自晚清以來,已經承受了太多的歐化,太多的意識形態重負,變得粗糲、板結、生硬、扭曲,原先的優美、飄逸、絢爛、雅潔已難覓蹤跡。魯迅雖然汲取了西方的文藝營養,卻秉承“拿來主義”,為我所用,有強大的主體意識,有深邃的精神屋宇。魯迅的功績在于,他所使用的白話文是從古漢語化用而來,沒有受到過分歐化的影響。他保存了古漢語的簡潔、凝練、詩性,在他的文章里,隱含著漢語現代化的多重路徑,而后來的我們卻把多種路徑生硬地簡化成現在的模樣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大的遺憾。

責任編輯 張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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