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的聯想與啟迪
◎文易連生

去年春天,利用碎片時間,終于把劉慈欣長達90萬字、榮獲世界科幻小說最高獎雨果獎的系列作品《三體》看完了。
鬼使神差地,就在這期間,看了一部榮獲第63屆奧斯卡金像獎的美國西部題材電影《與狼共舞》。
突然之間,感到中國科幻作家筆下虛構的宇宙文明與地球文明的沖突和不相容,與美國歷史上真實發生的歐洲文明與印第安文明的沖突和不相容,竟然有那么多的重合與相似之處。
《與狼共舞》中的鄧巴中尉是南北戰爭中的英雄,他想尋找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于是騎著馬來到了最偏僻的哨所“塞奇威克”。在他來之前,哨所被當地印第安人洗劫一空,原來的駐軍已經無奈離去。
鄧巴中尉獨自一人堅守在這里,開始時與印第安人相互防范,后來從對立走向接觸……
大家知道,自哥倫布發現美洲后,最早從歐洲大陸過來的移民,大多是因為在英法等國混得很背或因宗教信仰不同而不得不鋌而走險的那些人。
再來看看《三體》。
《三體》第一部寫的是天文學家葉文潔以太陽為天線,向宇宙暴露地球的坐標。而距地球僅四光年的“三體文明”因遭受了百余次毀滅與重生,正被逼迫不得不逃離母星。接收到地球發來的信息后,處于困境之中的三體人為了得到一個能夠穩定生存的世界,決定入侵地球,并派出了三體艦隊。這就如同那些被迫從歐洲背井離鄉逃到美洲大陸的移民一樣。
《三體》第二部寫的是在這場面臨你死我活的文明生存競爭中,社會學教授羅輯證實了宇宙文明間的黑暗森林法則:即“任何暴露自己位置的文明都將很快被消滅”。
借助于這一發現,他以向全宇宙公布三體世界位置坐標相威脅,暫時制止了三體世界對太陽系的入侵,使地球與三體建立起脆弱的戰略平衡。這就如同鄧巴要想不被印第安人殺掉,不得不去與他們接觸以求相互和解一樣。
《與狼共舞》中,擅離職守且已經與印第安女人結婚的鄧巴被后來的白人軍隊抓住了。印第安部族的人想要營救他,但面對握有強大現代火器的白人,只有弓箭的印第安人顯然不是對手。不能硬碰硬,只能采取偷襲戰術。
《三體》中,作為三體艦隊發往地球的探測器“水滴”,是由三體人制造的會反射全部電磁波、表面絕對光滑、溫度處于絕對零度、全部由被強互作用力緊密鎖死的質子與中子構成,無堅不摧。在末日之戰中,僅一個貨車大小的“水滴”,就摧毀了人類太空武裝力量2014艘巨型戰艦,并且封鎖了太陽的電波放大功能。
小說對于這場戰斗的描述,不禁令人想起了馬克沁在1884年制造出世界上第一支能夠自動連續射擊、射速達每分鐘600發以上的機槍。
馬克沁重機槍發明后的首次實戰應用,是在1893-1894年駐非洲羅得西亞英國軍隊與當地麥塔比利-蘇魯士人的戰爭。在一次戰斗中,一支50余人的英國部隊僅憑4挺馬克沁重機槍就打退了5000多麥塔比利人的幾十次沖鋒,打死3000多人!
面對尸橫遍野的戰場,想必給麥塔比利人帶來的恐懼與三體的一個“水滴”在短短幾分鐘內就摧毀了人類2000多艘超級太空戰艦給人們帶來的恐懼是一樣的。
《與狼共舞》中,為了防止因為營救鄧巴而殺了押送人員的印第安人被白人軍隊報復,鄧巴和他的妻子自動離開印第安部落,而印第安部落也不得不到處躲避,流離失所。
歷史上,18—19世紀的美洲大陸,歐洲殖民者實行了一系列針對印第安人文化和種族的滅絕政策。有些學術觀點認為,在西方國家未到達美洲大陸之前,美洲大陸居住有8000萬印第安人,美國區域居住有1000萬以上的印第安人。而如今,生活在整個美洲的印第安人不超過400萬,在美國的印第安人僅剩20萬人。
《三體》第三部的結局,是因為宇宙中還存有更強大的文明,戰爭的方式和武器已經遠超出人類的想象。極高文明發出的一張僅有卡片大小的“二向箔”,就可使整個太陽系瞬間被壓縮為二維平面而毀滅。
在太陽系人類接近滅亡之際,只有程心和艾AA兩個人類的幸存者乘坐光速飛船逃離,算是留下了為數極少的又一對人類新“始祖”(在此之前,已經有極少數人類乘坐未被“水滴”毀滅的太空戰艦逃離太陽系)。
看完《與狼共舞》和《三體》后,都讓人感到了一種莫大的悲涼與無奈。
當然,我相信劉慈欣在《三體》中并不是在宣揚幻滅。從他獲獎后在各種場合所說的話中也可以看出,他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否則就無法解釋他的作品為什么能獲世界大獎且受到國內外無數讀者的追捧了。
自古以來,人們因為不了解自然界發生的種種無法理解的現象而催生出試圖對此加以解釋的巫師、哲學家、預言家等。他們的描述,有的是想當然的、有的是經驗推論、有的是胡編亂造。但也不可否認,有的解釋多少帶有一些科學性和前瞻性,以至被后來的科學所加以證實。用現在的觀點來說,其實就是科幻。
在人們還不了解宇宙的時候,面對時圓時缺、時明時暗的月亮和星空,就幻想出了嫦娥飛天,結果真的出現了現代航天技術。現在人們正在籌劃要飛出太陽系,去了解更廣闊的宇宙。在人們還不了解海洋的時候,面對神秘莫測、茫茫無垠的大洋,人們就幻想出了《海底兩萬里》《大西洋底來的人》。結果真的催生了深海探測技術,如今科學家已經清晰地繪制出了各大洋的海底平面圖,建立了板塊構造學說。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在這些科幻作品中,無論是小說、電影還是電視,既有令人振奮的、讓人對未來充滿希望和美好憧憬;也有讓人沮喪的、令人對未來充滿幻滅和極度失望。但不管哪種,都會從不同角度啟迪人們的智力,激發人們的想象力,引導人們去思考,去探索,從而學習更多的知識,不斷提升自己的層次和能力。
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沒有追求,就沒有活力;沒有信仰,就沒有奮斗的方向。在當下爭名逐利、物質至上的現實世界中,好的科幻作品是人類的解毒劑和清醒劑。有的時候,甚至可以起到指引人們努力方向的作用。
從這個角度說,《三體》不同于以往大家看的太多的長著怪異腦袋卻有著人類一樣智商的外星生物與人類的爭斗。其在更大的一個層面上展示或描述了一幅宇宙空間的生存與毀滅之爭。爭斗的最后結果,也許就像現在白人與印第安人和諧共處甚至相互交融一樣,會趨于一種平衡,但這也是需要經過無數代人在看清問題本質的基礎上進行不懈努力才能實現的。
本質是什么?或許科幻能夠給出答案,或至少在人們苦苦尋求不得時預設一個答案并最終解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