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廬二十年

徐發

彭作飚先生，齋號漢廬，意在熔鑄秦漢三代以上，取法高遠，境界閎闊。以號名院，創為漢廬書院，主持一方風雅，迄今已二十余載。廿載成就，自不待言。我三語以概之：學院特色，師生一家，鄉邦貢獻。

學院特色。為學重師教，首之重者在于入門要正，立意要高。彭先生早年畢業于中國美院，得劉江、馬世曉、章祖安、王冬齡、祝遂之、陳振濂、蔣進、陳大中、汪永江、來一石、呂金柱、白砥諸先生教導，接受的是系統的學院教育。何為系統？在于五體皆能兼及篆刻，得樣樣拿得出手；同時研史通今、以學養書，技道互進。比如說書法中的臨摹？什么是臨？什么是摹？什么是實臨、意臨、對臨、背臨、節臨、通臨？筆法、字法、墨法、章法等方面臨摹時要注意什么？具體到用筆的特點、字形外輪廓的變化、中軸線的擺動、行氣的回環呼應、這些具體技法如何學習掌握？過程如何循序漸進？每一階段的具體要求和標準是什么？都需要老師準確細致的指導示范，而不是空洞的說教。如此方為臨帖。而于創作，老師主張深入古人，與古為徒。在吃透古人一家的基礎上，根據此帖變換，旁參諸家，先集字再仿作慢慢過渡到自由書寫。輕易不言創作二字，風格是一輩子的事情。老師教學不蹈空言，注重的是方法論的啟示和思維的訓練而同時又能根據每個人的天賦、性情具體施教，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技法之外，老師常言讀書，要技進于道，青出于藍。技法與讀書如舟之雙楫，鳥之雙翼，不可偏廢，但要有先后順序。有了技術才有藝術，王羲之之所以成為王羲之首先在于他書法上的地位，其次方可談人論學。而一個人如果一味追求技術而不讀書，終其一生只是寫字匠。同樣即使飽讀詩書，技法不過關也是枉然。兼之兩者，方可走得更高更遠。老師性情耿介，不務虛名，尤煩當今藝壇有名無實者。所以要求漢廬學生蓄深水，扎硬寨，打硬仗，下死功夫，不要急于出新，沽名射利，炫人耳目；更不要怕真理無窮，只要努力，一寸就有一寸的歡喜。所謂開先者謝獨早，伏久者飛必高，漢廬強調后發制人。而良好學風只要一旦形成，學生只要謹守師訓，力證其聲，其成績自然斐然。漢廬座下，碩博數十人，自是不言而明。漢廬書香之外兼有酒香。老師酒后更見性情，或談藝說文，或指摘時弊，或曉以處世之道為人之理；學生環坐左右，如沐春風，不覺味已醰醰矣。

師生一家。傳統的書院教育在于養成人格，故特別強調從夫子游。所以《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有這么一句“子路喜從游”，讀過《論語》的人很少不向往那時候的師生關系，而漢廬就是這種師生關系的最好詮釋。我們讀研學費不夠，彭老師幫我們熱心張羅；我們學業繁忙暑假不回去，老師盼著回家，囑咐在外要注意身體；我們有了點滴進步，彭老師開心地大笑；我們有了憂愁與焦慮，彭老師耐心地聽我們傾訴，給我們提出解決之道。彭老師在我們心中就像冰心筆下描繪的司徒雷登校長。老師初看起來高傲而冷漠，但接觸久了，老師平易近人，言語幽默，乃真性情中人。老師栽培學生不遺余力，對于不用功的學生批評起來又不留情面。漢廬學風淳正，尊師重道，持正向善。近代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在《大學一解》中言：“學校猶水也，師生猶魚也，其行動猶游泳也。大魚前導，小魚尾隨，是從游也。從游既久，其濡染觀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為而成。”學生受老師濡染之久，自然漢廬上下也彌漫著這樣一種氣象。所以漢廬上下無奇裝異服者，無發型怪異者。同學之間，樸實勤勉，彼此砥礪，相扶相攜，勇猛精進。我們常戲言，漢廬是一群最不像書法家的書法家。

鄉邦貢獻。古人云，一鄉有一賢則一鄉化之。漢廬廿載，嘉惠鄉里，善莫大焉。首先，漢廬為家鄉培養了一大批書法碩士、博士。這些碩士、博士，全部在國內一流藝術院校和重點大學就讀，他們所接觸的書學方式和價值觀又為家鄉書壇帶來了源頭活水和新鮮血液。我們擇其善者而從之， 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僅漢廬得以進一步充實壯大，書圣故里亦名副其實。其次，漢廬為家鄉構建了一個高層次的書法生態環境。在漢廬影響下家鄉學書者多入門既正，立意又高，知道如何臨摹，怎樣創作，接受的是系統純正的學院書法教育。有時回漢廬，看到桌上寫的，墻上掛的，使我們這些科班出身的都不得不佩服他們的用功。第三，漢廬促進了家鄉地區的文化發展。漢廬座下，弟子眾多，弟子又有弟子。他們年齡不同、身份迥異；上至古稀，下到垂髫；有公務員、教師、醫生、軍人；而這其中又有父子、母子、夫妻、姐妹。工作之外，無非興趣；翰墨結緣，俱是同學。他們口耳相傳，不僅山左從之者眾，全國各地亦有慕名前來者。雖然他們身份業余，但他們態度專業，并不以自己業余的身份來降低標準。正是因為書法使得他們在工作學習之余有了自己的心靈歸屬，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園，他們快樂而充實。如今漢廬不僅僅是臨沂的一座文化地標，慢慢地漢廬也會成為全國一個有影響的書法流派，這也是我們所期許并為之努力的。

書法在這個世界上與世俗的其它技藝相比，不多一份尊嚴，也不少一份姿色。但雕蟲小技，使得生命在粗糙中顯得細致，無明中見出光彩。漢廬廿載，正如山左金石學大家陳介祺所言“但做得出皆事業，若推不去即因緣”。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毋庸我多言，我們的成績足以證明漢廬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最后借用一句時髦的話：一個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可以走得更遠，愿漢廬走得更高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