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雷
18歲那年的暑假,我去了上海的堂叔家。彼時,我已收到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無聊時我常常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發呆,我想,有個男孩出現多好。所以,當我看到他時我興奮了好久。他住在我堂叔家房子的對面二樓,高大挺拔的身材,白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剎那,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他。
他愛在陽臺上曬太陽,每每有晴空朗日,他便搬出椅子半躺在上面,滿臉沉醉的樣子,偶有清風拂起他的頭發,那景致美得仿佛是一幅畫。
而他,一直沒有發現對面有個女孩兒在觀望他,他有時不在陽臺,會在房間里待好久。為了看到他,我買了一個高倍的望遠鏡。在望遠鏡里,我看得更清晰了,甚至,我能看到他臉上未刮干凈的胡子茬兒,還能看到他臉上生長正歡的青春痘,而我最喜歡的是,他穿著一身白色耐克運動裝,青春氣息逼人。
一天,我發現他在看一本書——張愛玲的《半生緣》,恰恰是我剛讀過的,我想有必要去和他交流一下。
第二天,我梳洗打扮了一番,換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去對面的那幢樓。
我敲了門,門開了,出來的是一個外國女人。“你找誰?”她用非常蹩腳的中文問我?!澳莻€男孩?!蔽艺f,“昨天還住在這里的?!彼柭柤?,攤攤手,說:“走了,我們是剛來的?!?/p>
他,走了,在我想要認識他的前一刻走了。
大學四年的寒暑假,我一直住在上海堂叔家。第四年,我帶了一個男孩來。他叫秦光,我的男友。當我看著對面的陽臺發呆時,秦光問:“你在看什么?。俊?/p>
對面的陽臺上,有一對老夫妻,不知是哪國人,他們一起侍弄著陽臺上的鮮花。我對秦光說:“他們多幸福??!”秦光笑笑,說:“我們也會的。”
大學畢業后我留在了南京工作,秦光隔三岔五會到我的公寓陪我,我們一起吃飯、逛街,父母在為我們的婚禮張羅著。
秦光不在的日子,我感到好無聊,特別是到了晚上,于是我打了午夜熱線。最近聽了個叫“午夜站臺”的節目,我喜歡男主持人趙揚的聲音,富于磁性,非常性感。我喜歡他朗讀散文,渾厚低沉的聲音在背景音樂的襯托下緩緩地流淌出來,感覺是那么美妙,他偶爾談起自己畢業的大學,他居然是我的校友,只不過我去的時候,他快畢業了。
我向他訴說了我曾經的暗戀,他安靜地聽著,然后對我說:“每一個人幾乎都在青春時有過這樣的經歷,也許我們愛上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那種迷醉的感覺,那種感覺讓我們留戀。”接著,他像大哥哥一樣啟迪我,使我心里暢快了許多。偶爾我會在他結束節目后,打過去電話繼續找他聊。
我們互相加了微信,但是趙揚顯然出于職業習慣,他的頭像是一幅山水畫,朋友圈除了一些公益活動,沒有任何私人信息,更沒有他的照片——顯然他給我的是他的工作號。我們逐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在聯系了半年后,我們決定見個面,我給他準備的禮物是王菲的專輯《將愛》,我們約在一個咖啡廳見面。
我坐在咖啡廳的角落里,我們說好是在咖啡廳門口見面的,但我想還是先躲在暗處吧,這讓我心里有些安全感。
然后我看到了趙揚。接著我呆住了。他正是我暗戀過的那個男孩,俊朗的面容,一身休閑的耐克運動裝,只不過身上散發出的是更成熟的氣息,他在四處望著,我看著他,感覺有些恍惚。
原來,我們一直在同一個城市;原來,我一直尋覓的人就在我的不遠處;原來,和我聊了半年的朋友就是我最早愛上的人!可此刻,我已無力上前。我怕我會說漏了嘴,我怕他會看穿我的秘密。
他就在那站著,不時地看表,一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在約定的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后,他走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問:“你怎么沒來呢?是不是和我見面還沒有準備好???本來我想送你一張王菲的碟片呢!”原來他和我準備的禮物是一樣的。
我說:“對不起,公司臨時有任務安排給我。”
一個月后,我與秦光結婚了,一切順利。
“午夜站臺”我再也沒聽過,那個“站臺”也漸行漸遠了。
或許真的是那樣,有些人與事,一旦開始時錯過了,在錯過的一剎那,就是長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