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庸常的生活里冒險

蘇更生

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是莽撞地迎著時間而去，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更可怕的是，人生只是一篇草稿，匆匆寫就，卻再也不能更改。

前一陣子，我和朋友自駕去了一趟四川西部。海拔逐漸變高后，身體開始出現不適。此前看過不少關于此地的書和電影，對這里的神秘有某種期待最正常不過。但在最接近時，證實了自己或許并不適合上高原，還是讓我有些許遺憾。

一路上，我們從成都向西，離開了高速路后，城市生活退去，眼前出現的是冷清的縣城公路、荒涼的山脈、羌族人的平房，偶爾可見的在路邊賣水果的人，才會讓我覺得真實。

這么說其實很不公平，似乎在暗指都市生活是虛假的，那些拿著公交卡擠地鐵的人難道不是過著最真實的生活嗎？是，這也是一種真實。我在高原上所感受到的真實是，貼近廣袤土地的、巍峨高山的一種真實，這種真實似乎是在提醒說，看，我們真的生活在地球上，這里有山有水，有著除了人類之外的無數物種，一切都隨著經緯度而變化。天空是藍色的，水泥公路并沒有遍布四處，摩天大樓并不是原本就長在土地上的。穿過漫長的隧道，從幽暗一頭扎進光明，我就知道都市生活只是生活方式里的一種。

夜晚行駛在人跡罕至的鄉村公路上，沒有路燈，在行車道不明的路上，眼前只有車燈照亮的一小塊路，讓人覺得危險。在荒野里，人和世界的關系變得清晰，以為危險也在眼前。但生活在都市里，便捷的交通、閃亮的高樓和遍布四處的經濟體系，讓人以為這種危險很遠。

后來我想，這只是一種錯覺。

我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次長大、第一次戀愛、第一次與人生死離別，其實到處危機四伏，幾乎沒有人可以安穩地度過一生。可是即便面對如此大的驚悸，也很少有人說上一句“人生太危險”，但這不可能不是冒險。

我很小的時候，以為單槍匹馬、穿過槍林彈雨才叫冒險，后來長大了，知道孤膽英雄并不存在。大多數人只是在自己的生活里，而那些看起來庸常的人生其實處處有陷阱，人總得很小心地一步步繞開，運氣壞一點兒的，還得與痛苦直面相撞。但是，只有在災難發生的時候，只有在失去時，人才會確認人生本身就是冒險。

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是莽撞地迎著時間而去，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更可怕的是，人生只是一篇草稿，匆匆寫就，卻再也不能更改。

每當思及此，我都會有些黯然。你看，英雄夢不真實，而危險又藏得那么遠，只有脫離了正常生活時，人生的真相才會浮現出來。

我們愛看各種各樣的驚險的書或電影，也只是因為在漫長的人生里，只有虛構角色的危險才會如此迫切地出現在眼前。我在看《藏地密碼》時偶爾會笑一笑，雖然緊張，雖然驚奇，但主角總會脫離危險，我們叫他們英雄，而電腦前的我們，才真實地進行著一場冒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