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愛與放手

安妮塔·謝特勒爾

你不可能永遠留著它，我含著眼淚提醒自己。上天讓我們有孩子，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學會成為自由人。

1

“安妮塔，可以接納另外一只動物了嗎？”姐夫問，然后將一個紙板箱放到我的門道中，“這只小浣熊需要一位媽媽。”

我拉開箱蓋往里看。一張被遮住了的小臉露了出來。“它當時在磚廠周圍轉。”他說，“我把它抱起來的時候它沒有反抗。”

我將小浣熊從紙箱里拎出來，把它抱在懷里：“可憐的小寶寶。”

“我已經叫它瑪格麗特了。”姐夫說。

“瑪格麗特……”我輕輕地叫它。我從小就喜歡收留動物：貓貓狗狗，一只流浪羊，甚至受傷的小雞。但，這是我第一次收養(yǎng)野生動物。

此時正是好時機。我是一所中學的秘書，現(xiàn)在正放暑假，身邊沒有人需要照顧。我丈夫默爾整天都在農場干活，女兒艾麗沙剛結婚搬出去住了。

“需要什么就給我打電話。”艾麗沙搬出去時，我再三地對她說。在艾麗沙沒給我打電話之前，我得忍住不給她打電話，因為當新娘有太多東西要學！

2

“一只浣熊？”默爾下班回到家里后問。、

“它太虛弱了，經不起折騰。”我說，“它需要我照顧。”

“小浣熊吃什么呢？”

“我得想想。”我說。要是瑪格麗特不能強壯起來，它就無法存活。

我看了一遍冰箱和櫥柜，有牛奶、雞蛋、酸奶、蜂蜜和雞湯。我將它們混到一起，然后將這自制的食物裝進一個瓶中。我用一根滴管的一端按進瑪格麗特的嘴中。

它閉著眼睛吸食，然后抬起頭來，發(fā)出輕輕的聲音。我嘗試著做出低沉的友好回應，就像它的浣熊媽媽那樣。

瑪格麗特在我家住了一個星期之后，艾麗沙來電話了。“我在做晚飯，鹵汁面條怎么做，我有點兒不明白。”她說，“你能幫幫我嗎？”

終于需要我了，我心里想。我一步步地教她怎么做。“明白了。”她說，“祝我好運！”艾麗沙在廚房里忙作一團，而我的廚房空蕩蕩的，瑪格麗特跑哪兒去了？我在起居室找到了它時，它正坐在地板上。看到我之后，它豎坐起來，仿佛要說：“嗨！”

瑪格麗特越來越活躍，更像一個學步的小孩了。它到各個角落和裂縫探尋，我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它很喜歡吃我給它做的食物，長得胖胖的，還形成了吃甜食的習慣，總是想得到甜餅之類的東西吃。

“吃太多人類的食物對浣熊來說不是好事。”在瑪格麗特吃了一大塊蛋糕之后，我說，“跟我來。”它跟著我走進后院。我開始翻轉地上的石頭。

“浣熊就是這樣尋找食物的。”我對它說，“你得找到蛆和蟲，而不是蛋糕！”它翹起頭看著我，然后趕緊跑開了。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瑪格麗特也在不斷地長大。一天晚上，我把它提起來，想擁抱一下它。它一口咬住我的手。“哦！”我叫了起來，趕緊把它放下。

“它開始變野了。”默爾說，“它需要住到外面去了。”他為它做了一個籠子，籠子有一個閂門，但我們一直讓閂門打開著。瑪格麗特可以隨心所欲地進出，但它只是在大白天跑進籠子里偷睡一會兒，然后就跑出去到樹林里探險。

3

九月初，學校開學了，而且我也很少能夠看到我的小浣熊了，盡管它已經不再是小浣熊了。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家后，發(fā)現(xiàn)籠子空空的，就對天祈禱：上帝，請照顧好我的瑪格麗特。讓它一直安安全全的。

屋里電話響了，我趕緊跑進去接聽——是艾麗沙打來的。“媽媽。”她說，“我們受邀去參加一個派對，我打算帶些點心過去，但我不知道做些什么！”

“你想做什么呢？”我問，“豬肉包？還是更新潮的東西？”我抓起一本食譜，然后在餐桌旁坐了下來。這次通話肯定要一段時間。

但事實證明，艾麗沙并不需要從我這里得到很多。當我們決定了做哪些點心之后，她就準備自己去嘗試做了。“媽媽，謝了。”她說，“我得趕緊去做了！”艾麗沙將很快就能成為一位點心高手了。

我心想，無論如何，跟她通話還是很開心的。掛斷電話后，我希望瑪格麗特能打電話給我，好讓我知道它的境況。它是在爬樹呢，還是在挖坑？成年浣熊都是這樣做的。

幾天后，我又去看了一遍籠子。瑪格麗特在里面呢，但有些不對勁兒。它的臉和喉嚨都受傷了，身上全是污泥。“瑪格麗特，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聽到我喚它的名字，它伸出一只受傷的爪子。接著，我把它帶入屋內。“沒事的，寶貝。”我對它說，然后將它放進原來的紙板箱中，給它準備吃的。

“可憐的瑪格麗特。”默爾說，“肯定是一只大點的浣熊干的。它們不喜歡陌生者進入它們的領地。那或許是瑪格麗特永遠也學不到的一課，如果它一直待在這里。”

“這里一直都是它的領地。”我邊說，邊撫摸著它毛茸茸的身子。它在這里是安全的。野外的生活太艱難了。

從此，每天下班后，我立即沖回家，就像它小時候那樣照顧它。它一天天地強壯起來了。我把它放回到籠子，鎖上門，讓它安全地待在里面。

一天傍晚，涼颼颼的秋風提醒了我，我趕緊走出去看瑪格麗特。我走到籠子門前的時候，它從格柵中伸出一只爪子。它那雙大大的黑眼睛懇求地看著我的眼睛，它的信息是很明顯的：請放我走吧。

但它并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危險。如果它遇上另外一只浣熊怎么辦？找不到足夠的食物怎么辦？受傷了怎么辦？它在籠子里更安全些，但并非更開心。我伸手抓住門閂，將籠門打開。瑪格麗特立即跑出來，一拐一拐地跑進灌木叢中。它根本就沒有回頭看一眼。

你不可能永遠留著它，我含著眼淚提醒自己。上天讓我們有孩子，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學會成為自由人。

4

我慢慢地走進我那寂靜的家。在我們的門道中，我從艾麗沙的一張婚紗照旁經過。照片上的她顯得是那么開心，容光煥發(fā)。我自言自語地說，你把她養(yǎng)得身強力壯，現(xiàn)在，她可以照顧自己了，而且她知道她還有你。如果她需要幫助的話，就像瑪格麗特那樣。

我最后一次見到我的浣熊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知道它沒事，因為它是按上天讓它過的方式生活，也就是到外面靠它自己來生活，體驗這個世界。它沖破自己熟悉的世界，開始了它自己的生活。

也許，在它的記憶深處，還留著它小時候關愛過它的人類的模糊印象，還留著它在需要時會向它伸出援手的人類的模糊印象。至于我另外一個孩子？現(xiàn)在，艾麗沙也已經是一位母親了，正在學著如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