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波



摘 要:目前關于財政分權與信息化發展關系的研究尚為空白。對財政分權影響經濟增長的研究,不僅要從宏觀經濟層面入手,還可以從產業層面進行分析。本文將影響信息產業生產活動的財政分權分為兩種模式,通過建立企業和地方政府的效用模型,分析財政分權和地方政府偏好對信息企業發展的影響,并用中國近十年分省面板數據進行經驗檢驗,對比分析不同分權指標的回歸結果。研究表明,財政分權對信息化發展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地方政府對經濟增長的偏好有助于信息化的發展;在影響信息化發展的眾多因素中,勞動力是最重要的投入要素。
關鍵詞:財政分權;信息化發展;信息產業;增長激勵;制度阻礙
中圖分類號:F81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17)07-0057-08
一、問題的提出
在過去的20年中,中國的信息產業增加值增長了一百多倍,成為經濟增長中最為活躍的部分,也為全社會的技術進步和應用創新貢獻了主要力量。2016年12月15日,國務院發布了《“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將推動信息化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認為信息化是未來5年推動中國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重塑持續升級產業生態的重要手段。推動信息化發展,需要進一步調動各方面積極因素,加大財稅支持力度,破除體制機制障礙,充分調動中央和地方、政府和企業的積極性,形成支持合力。大量文獻研究表明,在影響信息化發展的眾多因素中,政府財政投入是十分重要的方面。統計數據表明,2003年以來中國對信息產業的固定投資接近一半由政府或由政府主導的國有企業完成。
中國實行財政分權管理體制,中央和地方政府按職權范圍配置財政資源和承擔管理職能。1994年實施的分稅制改革,完成了對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財權關系劃分,但卻沒能進一步對中央和地方政府的事權進行劃分,從而造成了中央和地方政府財權事權不匹配的現象。因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是在比較清晰的財權劃分與比較模糊的事權劃分體制下磨合運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政治和財政分權體制,Qian和Weingast[1]稱之為“中國式分權”(Fiscal Decentralization,Chinese Style),其是從政治和經濟相結合的視角觀察中國特殊的“央地關系”。周黎安[2]在中國式財政分權體制下,又進一步提出了地方官員的晉升錦標賽機制,指出地方政府在錦標賽機制下會受到晉升激勵和財政激勵的雙重壓力,對經濟增長產生特別偏好,因而會將財政資源優先配置給有利于推動經濟增長的部門。
事實上,由于事權劃分不清,中央和地方政府之間會對公共事務的職責劃分進行博弈。Jin等[3]建議將政府視為具有利益訴求的“理性經濟人”,因而中央和地方政府具有不同的效用函數。通常認為,中央政府會更加注重經濟、社會、生態和文化等協調發展和地區間的均衡;而地方政府則會為實現官員晉升目標而更多地偏好支持經濟增長。可見,中央和地方政府的管理目標和效用函數存在明顯差異。
在傳統的分權體制研究中,學者們主要關注分權體制對宏觀經濟增長和公共產品供給的影響。關于財政分權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不同學者根據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經驗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Qian和Weingast[1]、Jin等[3]通過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分權實踐分析,認為中國的財政分權措施極大地促進了經濟增長,而Zhang和Zou[4]則得出相反的結論。陳碩和高琳[5]從分權衡量指標選擇的角度,分析了造成該差異的可能原因。但以上研究均將分權研究的重點集中于與宏觀經濟的關系上,鮮有從產業層面和企業角度進行考察的文獻。
基于以上認識,本文運用財政分權的框架分析財政分權對信息化發展影響,主要有以下兩點考慮:一是本文的分析視角有助于從產業層面認識財政分權體制的作用機制,進一步深化對財政分權與經濟增長關系的認識,拓展對財政分權的研究思路。二是本文的研究成果更加清晰地指出了財政分權體制對信息化發展的增長激勵或制度阻礙影響,以期為信息化發展的財政支持政策提供有益參考。
二、理論分析
信息產業是包括信息技術研究、信息產品開發應用、信息設備器件制造以及相關信息咨詢服務的綜合性產業,涉及眾多產業門類。王宏偉[6]研究發現,信息產業主要由技術進步推動增長,表現出了巨大的技術溢出效應和正外部性,它不但是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還對推動中國的技術進步和創新應用具有重要影響。信息化發展最基礎的問題是要對信息化程度進行科學衡量,然而,學術界對如何衡量信息化發展程度一直沒有達成統一意見。信息化領域的研究人員更多地是通過構建反映信息化發展內容的指標體系來衡量信息化發展程度,比較有代表性的是由國務院信息化工作領導小組和國家統計局提出的“中國國家信息化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在經濟學界,大多數學者采用信息產業的產值或增加值來衡量信息化的發展程度。兩種思路各有利弊,本文借鑒徐升華和毛小兵[7]的研究方法,選擇信息產業的產值作為信息化發展程度的衡量指標。
按照凱恩斯主義的觀點,政府有必要對具有較大外部性的產業活動進行干預。Barro[8]和Devarajan等[9]的研究結果也表明,政府具有支持生產性公共產品的偏好,并會根據對總產出貢獻程度的大小來決定對相應產業的投入力度。因此,作為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部門,信息產業歷來都是政府投入的重點。從中國的實踐來看,政府對具體產業的支持主要是通過產業政策和財稅政策來實現的。產業政策主要通過補貼企業的生產和研發成本提供支持,政策的作用對象一般為企業;財稅政策主要通過調整財力配置進行財政投入、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等提供支持,政策的作用對象既可以是下級政府部門,又可以是企業。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一般是通過制定產業發展規劃等方式來明確產業的發展方向,各級政府按照國家規劃逐級細化落實。在中國式財政分權體制下,由于中央和地方政府事權劃分不清晰,對信息產業這種既關乎國家戰略和長遠發展,又有利于推動地方經濟增長的行業,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會積極地給予投入支持。對中央政府而言,既可以通過產業政策直接對信息企業進行專項支持,也可以通過轉移支付或調整中央和地方政府稅收分成等方式來增加地方財政收入,進而由地方政府支持信息企業的發展。地方政府則主要采用專項支持或稅收優惠的方式直接支持信息企業發展。因此,在國家規劃體系的框架下,中央和地方政府會在同一目標下對信息產業發展進行支持,且該支持對企業無差別。
對信息企業來說,企業的利潤來自于產值扣除各類成本和費用的結余。在能夠獲得政府支持的條件下,企業在生產函數不變的情況下要實現利潤最大化目標,需要盡可能地降低成本、減少費用,因而會積極爭取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投入。當然,企業想要獲得投入必須符合政府的支持方向且具備一定的基礎,這兩個方面的要求決定了企業的發展必須與政府的支持方向相契合,因此,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支持資金在實際效果上都是降低了企業的投入成本和費用,其中,各類專項投入支持的實質是降低企業的投入成本,稅收優惠政策的實質是降低政府的名義稅率。可見,政府的支持政策對信息企業而言都是外生因素。
基于以上分析,為了更加直觀地反映財政分權對信息化發展的影響,本文假設存在這樣一個經濟體:經濟體中有1個中央政府、1個地方政府和1家信息企業。中央政府掌握財權和事權分配的主動權,其發展目標是增強國家的綜合實力,即追求各方面協調發展;地方政府在晉升和財政收入的雙重約束下,更傾向于實現經濟增長目標;信息企業的目標為追求利潤最大化。對這樣一個經濟體而言,在財政分權體制下,一方面,中央政府會鼓勵地方政府支持信息企業發展以促進經濟增長;另一方面,中央政府會為實現國家的信息化發展宏觀戰略目標而直接對信息企業進行補貼。這兩種途徑形成了中央和地方政府對信息產業的兩種分權模式,其中,“I類分權”是指中央和地方政府之間直接劃分財權和事權而形成分權,屬于常規意義上的財政分權;“II類分權”是指中央和地方政府分攤政府對信息企業的扶持或補貼,是中央與地方政府的間接分權。
在上述假設條件下,中央與地方政府通過雙重分權模式,從財政和產業兩個層面對信息企業和地方經濟增長產生影響。對信息企業而言,一方面,有來自政府的稅收壓力;另一方面,能獲得來自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補貼。因此,在生產技術不變和要素投入一定的條件下,信息企業利潤最大化的條件取決于政府稅率和獲得的投入要素補貼比例。在財政分權體制下,筆者將地方政府視為具有獨立效用函數的“經濟人”,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是要同時實現經濟增長目標和社會管理目標,并以此獲得最大化效用(通常可以理解為官員的晉升)。
(一)信息企業的目標函數
根據上述分析和假設,本文從信息企業和地方政府兩個維度構建分析模型,通過對信息企業和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進行分析,推導出財政分權和地方政府的經濟增長偏好對信息化發展產生的影響對信息化發展的影響。由此,可以建立信息企業的產出模型如下:
Y=fK,H=AKαHβ(1)
其中,Y表示信息企業的產出,K和H分別表示信息企業的物質資本投入(主要為固定資產投資)和非物質資本投入(主要為人力投入和研發投入),A表示技術進步等,α(α>0)和β(β<1)分別表示物質資本和非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由此,將產出模型寫成對數形式如下:
LnY=αLnK+βLnH(2)
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會對信息企業的生產活動進行補貼,假定政府對信息企業的補貼主要是通過補貼投入成本來實現,則政府對企業的補貼體現為對物質資本投入成本和非物質資本投入成本的彌補。企業的經營目標是實現利潤最大化,在生產經營活動中,企業的利潤主要為扣除政府稅收和投入成本之后的結余。由此,可以建立企業的目標函數如下:
maxπ=1-tLnY-1-θ1r1K-1-θ2r2H
=1-tαLnK+βLnH-1-θ1r1K-1-θ2r2H(3)
其中,θ1和θ2分別表示政府對信息企業生產活動中的物質資本和非物質資本投入補貼比例,t為政府的實際稅率,r1和r2分別為信息企業投入的物質資本和非物質資本單位成本。
(二)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
在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官員受居民對信息化需求的內在驅動和上級政府對地方官員在經濟增長方面的考核這一外在驅動的雙重激勵,會積極投入并加大對信息企業的扶持力度,以實現經濟增長的目標。由于財政盈余(財政收入-財政支出)可以反映地方政府提供消費性公共產品的能力,因此,本文對地方政府的社會管理目標可以用財政盈余來表示。
地方政府的效用由經濟增長和財政盈余體現,假定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數是一階齊次的,則經濟增長和財政盈余的影響彈性系數和為1。因此,地方政府目標函數表示如下:
U=UY,F=YλF1-λ(4)
其中,U表示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數,F表示地方財政資金的盈余,λ(0<λ<1)表示地方政府對經濟增長的偏好。將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數寫成對數形式如下:
LnU=λLnY+1-λLnF(5)
LnF=ωtLnY-ε1θ1K-ε2θ2H(6)
其中,ω表示中央與地方政府的財政分權,即“I類分權”系數,ε1和ε2(0<ε<1)分別表示地方政府分攤的物質資本和非物質資本投入補貼比例,即“II=2\*ROMAN類分權”系數。在式(5)和式(6)中,相關系數都是模型的外生變量。由于實現效用最大化是地方政府的目標,因此,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表示如下:
maxLnU=λαLnK+βLnH+1-λwtαLnK+βLnH-ε1θ1r1K-ε2θ2r2H (7)
(三)均衡結果及分析
先對信息企業的利潤函數進行分析。信息企業的利潤函數取得最大值的條件是對投入要素的一階導數為0。因此,用信息企業的目標函數分別對K、H求導數,得到:
K=1-tα1-θ1r1(8)
H=1-tβ1-θ2r2 (9)
將式(8)和式(9)代入式(7),可以得到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數表達式如下:
LnU=λαln1-tα1-θ1r1+β1-tβ1-θ2r2+1-λwtαln1-tα1-θ1r1+βln1-tβ1-θ2r2-ε1θ11-tα1-θ1-ε2θ21-tβ1-θ2(10)
對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數分別求θ1、θ2的一階導數,可以得到:
θ1=λ+1-λωt-ε11-tλ+1-λωt(11)
θ2=λ+1-λωt-ε21-tλ+1-λωt(12)
將式(11)和式(12)分別代入式(8)和式(9)后,再代入原生產函數可以得到:
Y=Aλ+1-λωtε1r1αλ+1-λωtε2r2β(13)
令生產函數分別對財權分權系數ω、地方政府分攤的物質資本投入補貼比例ε1和非物質資本投入補貼比例ε2求一階導,可以得到生產函數與各分權指標之間的關系,即:
Yω=-α+βA2λtλ+1-λωtα+β-1<0(14)
Yε1=-αr1Aλ+1-λωtα+βε1r1-α-1ε2r2-β<0(15)
Yε2=-βr1Aλ+1-λωtα+βε1r1-αε2r2-β-1<0(16)
從式(14)可以看出,信息企業的產出對“I類分權”的偏導小于零,即信息產業與“I類分權”程度呈負向關系,也就是說,財政分權程度的提高會導致信息企業產出的減少,不利于信息化發展。從式(15)和式(16)可以看出,信息企業的產出對地方政府的物質資本和非物質資本投入補貼比例的偏導都小于零,即信息企業與“II類分權”程度也都呈負向關系。這就意味著,在政府對信息產業補貼一定的情況下,無論是對物質資本還是非物質資本,地方政府在補貼中分攤越多就越不利于信息企業的產出增長。
綜合式(14)、式(15)和式(16),在當前中央和地方財政同時對信息化發展進行財政支持的情況下,地方財政在政府支持中分攤的比例越高(財政分權程度越高),越不利于信息化的發展。信息產業屬于知識密集型產業,主要依靠技術創新驅動,又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對宏觀經濟增長具有巨大的外溢性。因此,各地方政府都會加大對本地區信息產業發展的保護力度,限制本地區的信息產業相關技術、人才等要素的流動,從而對信息產業的整體發展形成阻礙,這個結果也從產業層面驗證了Zhang和Zou[4]關于財政分權不利于經濟增長的結論。
使用生產函數式(13)對λ求偏導,可以得到生產函數與地方政府的經濟增長偏好之間的關系,公式表示如下:
Yλ=α+βA(1-ωt)α+β-1ε1r1-αε2r2-β(17)
從式(17)可以看出,信息企業的產出對地方政府的經濟增長偏好偏導大于0,意味著地方政府的經濟增長偏好越強,越有利于信息化發展,這一結論與主流研究結果相一致。
三、財政分權對信息化發展影響的經驗分析
(一)模型構建
從前面的理論分析可以知道,信息企業的產出受到財政分權體制的影響,我們將財政分權視為獨立的外生變量,建立估計模型如下:
yit=α+β1fdit+β2Kit+β3Lit+γXit+εit(18)
其中,y表示信息產業的產出,i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fd表示財政分權程度,K表示信息產業的資本投入,L表示信息產業的勞動力投入,ε表示隨機誤差項,X表示控制變量的向量,參考顏克益等[10]的研究思路和控制變量選擇方法,本文將這個向量包括的變量定義為信息產業的研發投入、信息產業的創新能力和信息產業的人力資本水平。
(二)變量選擇
(1)信息產業的產出y,用信息產業的增加值表示。(2)財政分權程度fd,從梳理的已有文獻來看,衡量財政分權程度的指標有財政收入分權、財政支出分權和財政自主度分權三類,每類中又有總量分權指標和人均分權指標等。然而,到目前為止,學術界還沒有就財政分權指標衡量標準達成共識,在大多數關于財政分權研究的文獻中,也沒有分析選擇某種分權指標的理由。陳碩和高琳[5]通過替換指標的方式重新分析了主要財政分權文獻,發現不同財政分權指標反映了迥異的事實與邏輯,相互之間不能替代或混用,并認為財政自主度分權指標在衡量分權程度上更有優勢。為了比較不同分權指標的影響,本文利用不同的分權指標分別進行分析:一是收入指標,主要包括財政收入分權指標FDI和人均財政收入分權指標PFDI。其中,財政收入分權指標為地方政府預算內財政收入占中央政府預算內財政收入的比重;人均財政收入分權指標為地方政府預算內人均財政收入占中央政府預算內人均財政收入的比重。二是支出指標,主要包括財政支出分權指標FDE和人均財政支出分權指標PFDE。其中,財政支出分權指標為地方政府預算內財政支出占中央政府預算內財政支出的比重;人均財政支出分權指標為地方政府預算內人均財政支出占中央政府預算內人均財政支出的比重。三是財政自主度分權指標FAI,即各地區預算內財政收入占財政支出的比重。(3)信息產業的資本投入K,用當前信息產業固定資產投入額表示。(4)信息產業的勞動力投入L,用信息產業的從業人員數表示。
對信息產業的研發投入R&D、創新能力INA和人力資本水平HCL等控制變量,由于無法直接獲得信息產業的相關數據,本文對上述指標分別采用電子和通訊產業R&D投入經費、高技術產業申請的專利數占從業人員數比重、電子和通訊產業全時研發人員數占從業人員數比重來表示。
(三)數據來源及說明
受數據可得性的影響,本文選取2003—2012年中國31個省(區、市)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其中,財政分權指標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財政年鑒》,各省分年人口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信息產業的產出、資本投入、勞動力投入和研發投入數據來源于《中國信息統計年鑒》,信息產業的創新能力和人力資本水平根據“中國經濟社會大數據研究平臺”有關數據整理計算而得。
需要說明的是,為了避免各指標存在異方差,本文對各指標數據均進行對數處理。由于2003—2006年信息產業的產出、高技術產業申請的專利數、電子和通訊產業全時研發人員數等指標缺少數據,本文綜合采用均值插補、趨勢法插補等缺失值處理技術進行了插補計算。西藏和新疆的個別指標數據為0,為了使數據平衡且不影響回歸結果,本文將相關指標中的0替換為1,求對數后,數值仍然為0,不影響實證分析結果。綜合以上數據處理方法后,得到各變量相關統計量,如表1所示。
(四)結果分析及說明
為了防止出現虛假回歸,本文對各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以考察其平穩性。檢驗結果顯示,各變量都顯著拒絕含有單位根的零假設,即變量平穩。為了比較不同分權指標對信息化發展的影響結果,本文對不同分權指標分別建立了固定效應模型,并對得到的估計結果進行Hausman檢驗,得到信息化發展與財政分權回歸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
從表2中可以看出,4種分權指標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顯著水平上顯著。其中,財政收入分權、人均財政收入分權、財政支出分權和人均財政支出分權指標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3494、0.3932、0.8579和0.7946,全部為正。這個結果表明,用預算內人均財政收入和預算內人均財政支出衡量的財政分權指標都對信息化發展具有促進作用。這與前文的理論分析結果不一致。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中國不同省份的地區經濟規模差異較大,這可能會對財政分權的度量產生影響。在現行財政收入分權指標的計算方法下,單純剔除人口因素可能還不夠。因此,本文利用地區生產總值對收入和支出指標進行進一步的處理,用AFDI和AFDE分別表示剔除人口和地區經濟規模后的財政收入分權指標和財政支出分權指標。建立固定效應模型,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從表3中可以看出,地區經濟規模因素對回歸結果影響十分顯著。加入地區經濟規模后,財政收入分權指標的回歸系數為-0.0045,表明剔除人口和地區經濟規模后的財政收入分權對信息產業的發展作用為負。財政支出分權指標的回歸系數為0.0026,與人均財政支出分權指標回歸結果相比,也發生了明顯優化。如表2所示,財政自主度分權指標的回歸系數為-1.0049,表明用財政自主度衡量的分權指標對信息化發展具有負向作用,這與前面的理論分析結論一致,即財政分權不利于信息化的發展。可見,財政自主度分權指標較好地體現了理論分析結果,與陳碩和高琳[5]對財政分權指標分析的結論相符。
信息產業的資本投入和勞動力投入兩個變量,在所有模型中都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符號均為正,這表明資本投入和勞動力投入對信息產業發展均有正向促進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在7個回歸模型中,除兩個收入指標(財政收入分權指標和人均財政收入分權指標)模型外,其他5個模型中的資本投入的回歸系數均在0.2800附近,勞動力投入的回歸系數均在0.5000附近,結果比較穩定。從這個結果可以看出,資本投入和勞動力投入都是影響信息化發展的重要因素,但勞動力投入對信息化發展的影響作用比資本投入約大兩倍。這個結果與經驗出現了較大差異。通常認為,信息產業屬于知識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產業,資本投入才是影響信息產業發展的重要因素。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進入新世紀以來高等學校的擴招為中國培養了足量的專門技術人才,除了在一些特殊領域,影響信息化發展的智力投入已經退化為合格勞動力的數量投入。也就是說,因為勞動力市場上具有足夠多的信息產業專門人才,信息產業中的人力資本投入就主要體現為從業人員數量的多少。因此,就產生了回歸結果中出現的結果。
對研發投入等其他控制變量,研發投入回歸系數為正且通過1%水平的統計檢驗,這表明研發投入對信息產業具有積極作用。創新能力在所有模型中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原因可能是由于采用的高技術產業申請的專利數指標并不能很好地替代信息產業的創新能力。在除兩個支出指標(財政支出分權指標和人均財政支出分權指標)外的其他模型中,人力資本水平的系數均為正且全部通過5%水平的統計檢驗,且人力資本水平對信息產業產出的影響系數與資本投入相當,表明人力資本水平對信息化發展具有顯著影響,也是推動信息化發展的重要因素。
綜合實證分析結果,可以進一步驗證財政分權對信息產業發展具有負向影響。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在推動信息產業發展的各項因素中,勞動力投入和人力資本水平發揮的作用十分顯著,進一步表明了信息產業主要屬于技術推動型產業,這類產業通常具有顯著的技術溢出效應,而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之間因競爭形成的保護主義限制了信息人才、技術等要素的流動,導致信息產業地區發展不平衡,進而影響了信息產業的整體發展。
四、結論和啟示
本文根據中國財政分權體制的特點,將財政分權分為“I類分權”和“II類分權”兩種類型,通過建立信息企業的利潤模型和地方政府的效用模型,利用中國近十年分省面板數據進行經驗研究,分析了財政分權和地方政府偏好對信息化發展的作用機理,主要得到以下四個結論:一是財政分權對信息化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即在當前中央和地方財政同時對信息化發展進行財政支持的情況下,財政分權程度越高,越不利于信息化發展,財政分權是信息化發展的不利因素。二是地方政府對經濟增長的偏好有助于信息化的發展。三是財政收入和財政支出分權指標受人口和經濟規模影響較大,需慎重選擇使用,財政自主度分權指標能夠較準確地反映分權的影響,是比較優良的財政分權度量指標。四是在影響信息化發展的眾多因素中,勞動力是最重要的投入要素,勞動力投入對信息化發展的影響作用比資本投入約大兩倍。
當前,信息化發展正成為新常態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新動力。為了進一步發揮信息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積極作用,加快推動信息化發展,充分利用財政的調控和引導作用,結合前面的分析,可以得到以下四個啟示:一是要繼續深化財政分權體制改革。從財政分權對信息產業發展的影響可以看出,由于中央和地方政府的事權劃分比較模糊,中央與地方政府會通過不同渠道對信息企業進行財政支持,形成兩種不同的分權模式。在這種雙重分權模式下,信息產業發展的實際效果受中央和地方政府分攤機制的影響,不適當的分權比例反而會對信息產業發展起到相反的作用。因此,為了更好地調動中央和地方政府兩個方面的積極性,當前深化財政分權體制改革應集中在明晰中央和地方事權上,按照“財權與事權相一致”的原則,建立公開透明的事權劃分機制,進一步理順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財權和事權關系。二是要適度回收信息化發展的財權和事權。信息產業已經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加快信息產業發展是國家戰略,對中國當前和未來發展具有全局性、戰略性和長遠的影響。為了更好地發揮信息產業發展對提升全要素生產力的作用,中央政府需要盡可能打破地方政府對信息技術、信息人才等要素的壟斷,適度將推動信息化發展的事權和財權收回至中央政府,加強中央政府的直接管理,適度加大中央財政支持力度[11]。在中央政府的主導下,建立地區間信息技術和信息人才流通機制,加快推動信息產業在地區間的均衡發展,充分發揮信息產業技術創新對宏觀經濟的積極作用,提升信息化發展的總體水平。三是進一步完善地方政府之間的經濟增長競爭機制。從本文的分析結果來看,地方政府對經濟增長的偏好會形成推動信息化發展的強大動力。因此,在現行的科層制官僚管理體制下,要保持地方政府對發展信息化的積極性,還應該將經濟增長作為地方政府考核的一個指標,通過對經濟增長的考核,在地方政府之間形成適度競爭,避免因中央政府回收信息化發展的財權和事權而影響地方政府在發展經濟上的積極性。四是加快實施信息人才增量提質戰略。人才是推動信息化發展的基礎,本文研究表明,在過去的十多年間,在推動中國信息產業發展的眾多因素中,勞動力成為對信息化發展影響最大的因素。此外,人力資本水平也顯示出較大的促進作用,這說明中國已經培養了充足的信息化人才。但是,隨著信息化的推進和信息技術的不斷創新,中國要繼續保持信息化的快速發展,還需要在繼續發揮信息人才數量優勢的基礎上,加快提升信息人才質量,通過實施信息人才增量提質戰略,進一步優化信息化人力資源,保持信息化發展的持久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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