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 力
□ 阿爾卡基·布霍夫

今天是父親第一次帶卡佳去劇院。
“我們有票嗎?”在走進劇場大廳時,卡佳怯生生地問。
“有的,”父親說,“就在這兒,第一排。”
“有座號嗎?”
“有座號。”
“那我們坐下吧。要不,你又會像上次在公園里那樣把我丟掉。你準會。”
直到戲開演前的一剎那,卡佳還不相信幕布真的會開啟來。她覺得,現(xiàn)在所看見的一切已足夠她記住一輩子啦。
可是燈光熄滅了,周圍的人立刻安靜下來,沒有人再把戲單弄得嘩嘩響,也沒有人再咳嗽。幕,開啟了。
“你知道今天演什么?”父親輕聲問。
“別出聲。”卡佳答道,比父親的聲音還要輕,“知道。《湯姆叔叔的小屋》,我讀過這本書。講的是買賣一個黑奴的故事。”
從舞臺上飄來一股潮味和寒氣。演員們開始用一種木呆的聲音讀著早已膩煩的道白。卡佳抓住座椅的扶手,沉重地喘息著。
“喜歡嗎?”父親慈祥地問。卡佳沒有吱聲。值得回答這樣一個多余的問題嗎?
第一次幕間休息時,卡佳蜷縮在那張大椅子上,不住地輕聲抽泣。
“卡佳,你怎么啦?”父親關切地問,“你干嗎哭,我的孩子?”
“他們馬上就要賣他了。”卡佳噙著眼淚說。
“要賣誰了?”
“湯姆叔叔。賣100塊錢。我知道的,我讀過。”
“別哭,卡佳。人家都在看你。這是在演戲。好了,我給你買一個蛋糕,好嗎?”
“奶油的?”
“奶油的。”
“算了,我哭的時候不想吃。”
她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兒,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孩子有點毛病。”鄰座一個禿頂?shù)哪腥艘贿吔乐瓑K糖,一邊不滿地說。
“這孩子第一次上劇院。”父親悄悄地賠不是說。
下一幕開始了。湯姆叔叔被拍賣。
“現(xiàn)在開始拍賣黑人湯姆。100塊錢!誰愿意給個高價?”
忽然,像是一股細細的、如怨如訴的水流,從第一排冒出來一聲錚錚作響的童音:“200塊!”
“拍賣人”放下了小木槌,困惑地朝這邊望過來了;“湯姆叔叔”本人則用雙手蒙住了臉。
“卡佳,卡佳,”父親吃驚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搞的,卡佳!”
“200塊,200塊!”卡佳嚷道,“爸爸,我們把他買下來吧!好爸爸!……”
鄰座的那個禿頭的男人把戲單往地下一扔,低聲斥道:“我看這孩子是有毛病!”
后幾排的觀眾也伸長了脖子開始探究。爸爸急忙抱起卡佳往出口走。她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一張淚汪汪的臉貼在父親的耳朵邊。
“喏,這場戲看得好。”走進休息室時爸爸生氣地說,他兩頰通紅,十分狼狽,“你這是怎么啦!”
“湯姆叔叔真可憐。”卡佳輕聲答道,“我不再這樣做了。”
父親瞥了一眼女兒頭上歪到一邊的大花結和掛在眼角上的一行淚,嘆了一口氣。
“喝點水吧。你要愿意的話,我馬上帶你去看看他。想看湯姆叔叔嗎?他正坐在自己的化裝室里,好好的,并沒有被賣掉。想看嗎?”
“帶我去吧。我想看。”
觀眾已經吵吵嚷嚷地從演出廳涌向走廊和休息室。大家都笑著在談論著剛才發(fā)生的事,父親把卡佳帶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
扎波里揚斯基已經用厚厚一層凡士林抹去了臉上的黑顏料。他的臉變得又胖又紅,再加上撲粉,看起來活像一個小丑。
剛才扮演“拍賣人”的那位叔叔正忙著系領帶。
“您好,扎波里揚斯基。”父親說,“喏,瞧吧,卡佳,這不就是你的‘湯姆叔叔’嗎?好好瞧瞧吧!”
卡佳睜大眼睛朝扎波里揚斯基的那張滿是撲粉的臉上望去。
“不對。”她說。
“哦,”扎波里揚斯基哈哈大笑起來,“真的,我真的是……要不要我給你表演個黃鼠打哨吧?”不待她回答,他便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可一點也不像黃鼠。
“喏,怎么樣,”剛才的那位“拍賣人”問,“現(xiàn)在可以把他賣掉了吧?”
卡佳兩眼的火光熄滅了,她既憂傷又失望地說:“賣掉吧。”
(摘自《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