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大戶惹官司

○魏 煒（北京）

咸菜大戶惹官司

○魏 煒（北京）

1

明朝嘉靖年間，浙江海寧發生了一次風暴潮災，大風刮著海水，席卷了大半個海寧縣，糧食顆粒無收，亟需賑災。宋知縣召集縣里的富戶們來捐款，但那些富戶們磨磨蹭蹭地不愿掏錢。這時，有個人闖進了縣衙，丟給宋知縣十萬兩銀票，請縣衙先拿這錢去賑災，他還要趕往外地去收款，爭取多收回來一些救濟鄉親們，絕不能讓鄉親們挨餓。

等那人風風火火地走了，宋知縣才想到自己還不認識人家呢，忙著跟富戶們請教。富戶們一時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一個個圓瞪著眼睛發呆。還是一旁的老捕頭何玉湊過來說道：“這人名叫童子升，城東童家莊的人，專門販賣咸菜。”

宋知縣聽了，先暗暗地點了點頭，那是對童子升的贊賞，然后，他就冷冷地盯著那些富戶，不無譏諷地晃著手里的銀票說道：“諸位也都看到了，童子升一下子就捐了十萬兩，還說要到外面去收款，收完了還捐。人家這不光是氣度，還是有一顆慈悲的心。童子升本不在本官邀請之列，那也說明他的資財和名望遠不及諸位。怎的他都主動來捐了，你們卻還一言不發？諸位，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們賺到的錢，難道就不是鄉親們的？鄉親們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啊。如今他們遭了災遇了難，你們卻無動于衷，良心上可過得去嗎？說句不客氣的話，今天你們若是一毛不拔，那本官就會想盡法子，用盡職權，阻住你們發財賺錢的路子！”宋知縣氣急，不覺動手拍了桌子。

在座的富戶們都嚇得一驚。宋知縣這是真生氣了。正所謂民不與官斗。宋知縣真跟他們過不去，他們就沒好日子過了，更甭說發財賺錢了。富戶們面面相覷，然后就開始一一認捐。誰知數目一報出來，宋知縣就冷笑著問道：“只捐這么點兒嗎？你們的資財，不比童子升多了百倍？若不在后面加個零，本官還是不會答應！”認捐變成了硬攤，富戶們也不敢說啥，只得苦著臉應下來。宋知縣命縣丞把他們認捐的數目和名字記下來，還讓他們簽字畫押，說定三日之內把銀票交過來。

富戶們苦著一張臉走了，宋知縣把那十萬兩銀票交給縣丞，讓他趕快帶人到外地去采購糧食，早日發給災民，切不可讓鄉親們挨餓，更不能成了災，更更不能引起民變。縣丞知道這事重大，絲毫不敢怠慢，馬上挑選得力手下去辦事。宋知縣又叫過了何玉，讓他派出幾名捕快，盯住那些富戶，嚴防他們轉移資財。這些人為富不仁，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何玉應了，正要走開，宋知縣忽然又叫住了他：“老何，你想出答案了嗎？”

何玉一愣：“什么答案？”

宋知縣微微一笑：“我猜，剛才你一直在想，童子升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呢？又是如何來的？本官也在想啊。可惜，我只會讀書，從未經過商，更不知道做什么能賺來這么多錢。而且，本縣的正經生意，也都被這些富戶壟斷了，別人很難插手進來。童子升只做咸菜，又怎么賺得了這么多錢？他今天能捐出十萬兩銀子，只怕他也不會一文不剩，手里的資財就不止這些啦。那么，他是怎么賺到了這么多錢呢？”

何玉微微點了點頭，又微微搖了搖頭。點頭，是因為他確實是在想這些問題，搖頭，是因為他確實沒想明白。宋知縣是幾年前來任官的外地人，對本縣的情況不太知曉。可他何玉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啊，又當著這個捕頭，可以說是對本縣極為熟悉，閉著眼睛都能走過山山水水，聽一聲叫喚就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可他從來沒想到童子升會那么有錢，更沒想過他是怎么賺到這么多的錢。

宋知縣說：“最近也沒別的事，你就把這件事搞清楚吧。”

2

何玉點頭應了。他馬上趕到城東的童家莊。童家莊距縣城三十里，距海灣十多里，這次受災最為嚴重。海水灌滿了稻田，有些房屋也被刮塌了，滿地都是被風吹碎的咸菜。何玉暗想，看來童子升家的損失也不小啊。他來到位遠房親戚家，了解童子升的情況。那親戚說，童子升就是個咸菜販子，天天就是收菜、腌菜、曬菜、賣菜，沒見過他有啥異常的舉動啊。不過，童子升的咸菜生意做得很大，經常有說著聽不懂腔調的外地人趕著馬車來拉貨，據說已經賣到了外省很遠的地方。這場風暴潮來得很突然，把他家晾曬的咸菜都吹跑了，可他顧不得管，帶著人到外面收債去了。

何玉借機來到童家。童子升家住的是一幢很普通的舊宅，四間北房：兩間做客廳，一間他夫妻倆住，另一間則是他閨女英娘的閨房。兩間西房，那是廚房。余下的幾間，則都做倉儲用，存放的都是曬干的咸菜。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濃重的咸菜味兒。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有錢人家的樣子。何玉里里外外看了個遍，也沒看出半點蹊蹺。正要告辭，卻聽門外一陣大嘩，忙著出來一看，只見一個后生從毛驢上跳下來，急切地喊道：“嬸嬸，不好了，叔叔被土匪綁走了！”

童夫人一聽，身子一晃，差點暈了過去。

英娘忙著扶起她，急得直流淚，可也說不出話來。

何玉忙著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個后生說，他們跟隨童子升出去討債，路過鳳凰山時，忽然從山上沖下十幾個土匪，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兇神惡煞一般，手里還都拿著家伙，把他們圍住了，不分青紅皂白，先就棒打刀砍。這些人哪見過這陣仗，嚇得四散奔逃。童子升歲數大了，跑得慢，被那些人綁了，押上山去了。他忙著跑回來報信兒。

英娘急急地問他：“何叔叔，這可該怎么辦啊？”

何玉想了想，說道，土匪綁人，無非就是圖財。按照他們行里的規矩，今天晚上，必會發過信來，告知索要的贖金。只要交上贖金，土匪就會放人，童子升當無大礙。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先籌集些錢財，不要到用時措手不及啊。

英娘忽然哭著說道，她家的錢財都是父親打理的，她們從不過問，根本不知道家中有多少錢財，更不知道放在哪里。而今父親被綁，讓她們籌集錢財，可到哪里去籌集啊。何玉想了想說：“姑娘你別著急，我倒有個法子。不過，這要等土匪送來信兒再說。”

何玉的法子，就是找宋知縣暫借。宋知縣定當感激童子升捐款之功，痛快地借些出來。更何況，童子升有的是錢，日后還上，也不是難事。現在只需等到土匪索要的數額，他就好向宋知縣開口了。

英娘聽說他能幫自己，當即起身下跪，磕了三個頭，答謝大恩。何玉忙著把她扶起。當晚，何玉就留在童家，等著土匪送信兒來。可是，直等到天光大亮，也不見土匪來送信兒，倒是有輛馬車停在了門外，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童子升，居然連個車夫都不見。何玉忙著派人去請郎中。

兩個時辰后，童子升悠悠醒轉。何玉忙著問他被綁后的情形。童子升說，他被這伙兒蒙面人綁到了鳳凰山上的一個山洞里，這伙兒人就追問他是怎么發財的，他只說是靠販賣咸菜，這伙兒人不信啊，就對他嚴刑拷打，幾欲把他打死，又用冷水把他澆醒，依然是追問他那個問題。可他真不知道啊。那伙兒人怒極，把他打得昏了過去。等他醒過來，卻已是在自己家里了。

何玉想了想，問道：“他們沒跟你要贖金，只是追問這個問題？”童子升點了點頭說，那伙兒人自始至終都沒提贖金的事，只是追問。何玉不覺怪道：“你也是要錢不要命。他們下手那么狠，真若是失了手，還不就把你打死了？你如實相告也就是了。”

童子升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你讓我說什么？”他這話，倒把何玉堵得啞口無言了。

3

何玉回到縣衙，見到宋知縣，就不客氣地問道：“大人，可是你派人綁了童子升嗎？”

宋知縣愣了愣，然后就微笑著問道：“老何，你何出此言啊？”

何玉扳著手指頭說道，宋知縣召集富戶們來認捐，童子升忽然出現，交出了十萬兩銀票，大家這才知道他有錢。直至此時，知道他有錢的就是在縣衙里的這些人。之后，宋知縣讓何玉派捕快們看住了那些富戶，他們不可能有動靜，不然捕快們會報告。富戶們的嫌疑首先被排除了。何玉又被派去調查童子升發財的秘密，等于是調虎離山了，他自然沒做這件事，第二個被排除了。那邊童子升在去收款的路上被綁，土匪卻不要贖金，只追問他發財的訣竅，土匪的目的如此明顯，說明他們很有針對性，是受了專門的指派。現在所剩的唯一的嫌疑人，那就是縣丞了。縣丞帶人到外地去買糧食，接了宋知縣的密令，半路上先截了童子升。

宋知縣搖了搖頭：“童子升先從縣衙走的，縣丞他們后走的，哪有后走的截住先走的道理？”

何玉搖了搖頭：“童子升騎的是毛驢，而縣丞他們騎的是快馬。快馬超過毛驢，當不費事。提早趕到鳳凰山上設伏，當也不是難事。又把童子升送回家，那就是不想在咱的地盤上出現破不了的命案了。是吧，大人？若是把縣丞的跟隨都拉過來，毒打一頓，說不定就有人扛不住打，把真實的情狀供出來呢！”

宋知縣拍手道：“分析得好，不愧是大捕頭。不錯，就是我密令縣丞他們綁的童子升！”

何玉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為啥？”

宋知縣慢條斯理地說道：“身邊藏著這么一只大老虎，我卻不知道它的底細，這可怎么成？你也不想想，若做正經生意，他怎么會賺到這么多錢？他必是走了旁門左道。我們若是能撬開他的嘴巴，知曉了他發財的秘訣，破獲了大案奇案，收繳大量贓銀，朝廷必會欣喜，必會嘉獎，本官才能有個好前程啊。”

何玉更是迷惑：“大人如此想，也是應當，自然可以通過正途了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宋知縣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就知道何捕頭你雖善于查訪破案，卻不通曉處世之道。你也不想想，若是童子升真走了旁門左道，那他必不是一人所為，背后必定有很多同伙。咱們若是明火執仗地抓他審問，那些同伙必定會與咱們為難，咱們又怎么應付得了？若是出了亂子，朝廷不問青紅皂白，先拿我是問，我的前途盡毀呀。這樣偷偷摸摸地干，沒人會懷疑到是咱們所為，就不會引火上身了。我就知道你性子直，一時半會說不服你，又怕失去時機，才瞞了你的。還是你心思縝密，也是我一時疏忽，才被你看出來了。”

何玉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也怪我無能，這許久了，竟沒發覺他是個大財主。我也真沒想到，他靠著賣咸菜竟賺到了這么多錢，該當是本縣首富了。”

宋知縣又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說道：“老何，我說你老實，你還真是老實。你當他那些錢真是靠賣咸菜賺的？咸菜才值幾個錢？他就是賣一座咸菜山，怕也賺不到這許多錢。他發財，必是走了旁門左道。老何，這件事還得咱們兩個來做。你明著來，查他發財的路子。我暗中做，撬開他的嘴巴。”

何玉也覺得宋知縣說的不無道理。童子升只靠賣咸菜就賺到了數十萬兩白銀，擱誰也不信，查疑辦案，那是他的本分，責無旁貸。但宋知縣那些背后的勾當，卻又讓他不齒。他不禁問道：“大人，你已險些將童子升打死，他也半個字沒說呀。難不成你還要生生把他打死了？”

宋知縣忙著擺擺手說：“我拿著分寸呢，絕不會惹出人命。童子升不肯說，那是我還沒拿住他的要害。真要拿住了他的要害，他又怎么會不肯說？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4

何玉出了縣衙，想著宋知縣的話，心里不覺一緊。童子升的要害在哪兒？那就是他的愛女英娘了。宋知縣當下不知，何玉卻很清楚。宋知縣若是知道了，必會對英娘下手，那英娘就要倒霉了。何玉和英娘接觸的這兩天，實在喜歡英娘，覺得她是個又漂亮又懂事的孩子，不該遭遇兇險。

何玉又來到童家，支走了旁人，問童子升：“兄弟可想到你為什么被綁了嗎？”

童子升點了點頭說：“只因我露了富，被賊人盯上了。可鄉親們遭此大難，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真要有人挨餓，我手里卻拿著那么多錢不肯掏出來，那真要遭天譴了。真要為此遭了不測，我也無怨。”

何玉點了點頭，深為童子升的大義感動，他更堅信，童子升的錢來路正，他才敢拿出來，他有這個良心，也不會干缺德的事。他悄悄對童子升說：“他們沒從你嘴里得到你發財的訣竅，絕不會善罷甘休，還會繼續想些陰毒的主意。下一步，就該英娘倒霉了。”

一聽說英娘要倒霉，童子升猛地坐起來，卻忍不住一陣疼痛，不住地呻吟著。何玉忙著扶他躺下。童子升抓住了何玉的手：“老哥，求求你，救救英娘，別讓她受了委屈。”何玉悄悄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讓英娘住到他家去，等風平浪靜了再回來。他家就住在縣衙旁邊，歹徒斷然不敢明火執仗地去搶，更何況他的兒子何為章武功高強，自然可以保她周全。童子升想了想，也覺得當下只有如此了。他當即叫過了夫人和英娘，如此這般一說，夫人和英娘也只得點頭應了。當天下午，英娘就跟著何玉進了城。

第二天一早，縣丞和差役們外出采買的糧食就運回來了。宋知縣帶著大家忙著到各處去賑災，倒無暇顧及童子升的事了。童子升只是被打出了皮外傷，并未傷筋動骨，休養了十幾日，就已好了八分。他出門一看，觸目全是凄涼景象，他再也待不住了，馬上召集村里的年輕后生，給他們發了銀兩，讓他們趕緊到鄰縣采購蔬菜，回來好加工成咸菜，賣出賺錢，借以度日。

幾天后，后生們陸陸續續地都采購回來了，家家戶戶門外都攤晾著大片的蔬菜。童子升看了看天時，此時也正適合晾曬咸菜。他就對鄉親們說，這就到祠堂前拜祭祖師爺。按照規矩，每次大規模地晾曬咸菜前，都要拜祭祖師爺。他發了話，鄉親們就分頭去準備了。

拜祖師爺是個隆重的儀式。

族中的尊長，先請出了祖師爺的畫像，懸掛到祠堂南墻正中的位置上。又請村旁廟里的和尚來念了經。童子升這才帶著大伙兒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虔誠地說道：“祖師爺啊，此時天也熱了，光也足了，風也小了，浪也靜了，沙灘也平了，菜也買回來了，我們這些徒子徒孫，要按照您教下的法子去晾曬咸菜了，請您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大吉大利！給祖師爺磕頭——”大伙兒虔誠地給祖師爺磕了三個頭。

大伙兒剛站起來，正要走，卻猛聽到一聲斷喝：“童子升，你好大的膽子！”大伙兒轉臉看去，卻見宋知縣帶著一眾差役站在祠堂門外，只一揮手，那些差役就撲過來，把童子升綁了。童子升驚問道：“敢問大人，小民何罪之有？”宋知縣指著那幅祖師爺的畫像，厲聲說道：“你竟敢帶著眾人朝拜前朝皇帝，這是對當朝皇上不滿嗎？如此大不敬之罪，已昭然若揭，你還有何話說？”他又命差役揭下那幅畫像，以做罪證。

童子升忙著辯解道：“大人，這位不是前朝皇帝，他確實是我們的祖師爺呀！”

宋知縣冷笑道：“平時你就是用這話妖言惑眾的，今天還想欺瞞本官嗎？本官做事一向沉穩，絕不會冤枉了你！本官料定你會狡辯，故而給你帶來了。你看——”

宋知縣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書來，翻到一頁，遞給童子升。童子升一看，那幅畫像正跟他朝拜的祖師爺畫像一模一樣，旁邊的文字上卻注明，此人乃是秦始皇。他一時愣在那里，不知該說什么。宋知縣冷笑一聲，就命差役將他押走。童子升喊著：“冤枉，冤枉啊！小民只是拜了祖師爺，卻不知道他是秦始皇，小民更沒有大不敬之心啊！”但宋知縣既已認定，他喊什么都是徒勞，差役們押著他走了，凄慘的喊聲依然在耳畔回響，鄉親們卻只有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5

原來，宋知縣怕何玉心慈手軟下不去手，另派了人手盯著童子升，見到童子升拜了一位帝王模樣的人，趕緊報給了宋知縣。宋知縣馬上帶人過來，抓了個正著。

很快，英娘聽到了信兒，她急慌慌地找到何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何玉救下自己的父親。何玉也是剛剛聽說宋知縣抓來了童子升，他本欲去問個究竟，但宋知縣正在開堂問案，他不敢闖入，這才先回家來等候的。英娘這一求他，他反倒想起一件事來，不解地問道：“你爹為何要拜秦始皇呢？”英娘急道：“我們哪知道那是不是秦始皇啊，只知道那是我們的祖師爺！”何玉心里打了個問號：畫像上的那位，到底是祖師爺呢，還是秦始皇呢？

他眼珠兒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何玉急匆匆找到宋知縣。宋知縣沒有拿下童子升的口供，他又怕屈打成招反而弄巧成拙，只得派人先把童子升押進大牢。他正在那里犯愁，見何玉來了，忙著說道：“老何，這童子升看上去土里土氣的，卻沒想到這么狡猾。他就咬住了那是祖師爺的畫像，不認可是秦始皇的，這罪沒法兒治啊。”

何玉笑了：“他認定是祖師爺，你認定是秦始皇，兩不相干，是吧？”

宋知縣點了點頭。何玉湊到宋知縣耳邊，小聲說道：“大人，你怎么就沒想到，這兩個人原本就是一個人呢？”

宋知縣驚得眼珠子險些掉下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你說他們是一個人？”何玉點了點頭，這才說起了當地的一個傳說。當年，秦始皇征調數十萬人修筑長城，這些人的飲食是一個大問題。糧食還好說，但蔬菜在運輸過程中極易腐爛。官員們都想不出好辦法來，只好報給了秦始皇。秦始皇不知怎么靈機一動，就想到鹽腌過的菜不愛腐敗，他就讓官員把蔬菜放在海水中涮一涮，結果蔬菜真的就不愛腐爛了，這個法子被流傳下來，并發展改進，就成了現在的咸菜腌制法，秦始皇就被尊稱為咸菜的祖師爺。

宋知縣聽完，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何玉說：“民間傳說，誰知道真假。不過，民間能夠傳說，那也不是空穴來風吧。我就是想，萬一哪冊歷史典籍或者野史軼事中記載著這件事，又恰恰被當朝的大學士看到了，大人再把這個案子報上去，那不是顯得大人……”何玉沒把話說下去，只是笑了笑。

宋知縣不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若真如此，那我的前程就盡皆毀了。好險，好險。虧得老何提醒了我啊。也難怪童子升抵死不認，原來本就是一個人，只是他不知道罷了。不學無術，險些就害了他，也險些害了我呀。”

宋知縣生怕自己鬧出笑話，趕緊放了童子升。他也才知道，自己學識有限，更不懂得生意經，真要搞懂童子升發財的訣竅，那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他也不想做得太絕，那樣反而會毀了自己一手營建起的太平景象。

童子升被抓被放，那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更像做了一場噩夢。得知是何玉想出妙計救的他，倒頭就要磕頭，何玉忙著扶住了他：“你肯捐出十萬兩銀子賑濟鄉親，我想辦法救你也是責無旁貸了。”

英娘過來說道：“爹，你還是把發財的秘訣說出來吧。不然，咱們家永無寧日啊。”

童子升急得直抓頭發：“我真不知道啊。”

何玉一擺手說：“不要逼他了，他真不知道。不過，我已經知道了。”

童子升和英娘驚異地望著他。何玉卻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會說的，啥時候都不會說，跟誰也不會說。”

他編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說服了宋知縣，救出了童子升。他也從這個故事里受到了啟發。童子升雇請鄉親們用海水腌制咸菜，因為這里的條件特別適合曬鹽，咸菜上就曬著厚厚的鹽，運往內地，內地的百姓就此省得買鹽了。官鹽要從海邊運到內地，層層加稅，已經貴得讓百姓買不起了。故而，童子升的咸菜特別受歡迎，他也暗暗發了財。這就是童子升發財的絕對秘密。為了能讓窮苦百姓吃上一點兒鹽，還是保守這個秘密吧，不對任何人說起……

（責編/鄧亦敏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