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陽
程十髪(1921年-2007年) 當代海派書畫藝術大師,上海松江人。名潼,字十鬟。齋名曾用步鯨倦、不教一日閑過齋、三釜書屋、修竹遠山倦、九松山莊等。幼年即接觸中國字畫,深受民間藝術影響。1941年畢業于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中國畫系。1942年在上海大新公司舉辦個人畫展,1949年后從事美術普及工作,1952年入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華東人民美術出版社)任刨作員,1956年每加上海中國畫院的籌備工作,并擔任畫師。自1984年來長期任上海中國畫院院長、名譽院長。曾任中國美術家協套理事,全國文聯委員,文化部中國畫研究院院夸委員,全國七、八、九屆政協委員,上海美術家協套副主席,西泠印社副社長等職。其所作《懦林外史》插圖曾獲1959年萊比錫國際書籍裝幀展覽銀質獎;所作連環畫《孔乙己》榮獲首屆全國連環畫繪畫評獎二等獎;此外,還曾獲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中國文聯授予的“國家造型藝術終身成就獎”,以及全國先進文化工作者稱號和上海市文化藝術杰出貢獻獎等榮譽。曾赴日本、美國、加拿大、新加坡、澳大利亞、法國、德國、比利時等國以及香港和臺灣等地舉辦畫展、講學和文化藝術交流,影響深遠。出版《程十髪近作選》《程十髪花鳥習作選》《程十髪書畫》《阿Q正傳108圖》《膽劍篇》《程十髪特集》《程十髪畫集》《程十鬟藝術》《程十髪》等。
作為當代中國畫壇承上啟下,開宗立派的一代大師,仔細研讀程十髪先生的繪畫藝術,不難發現,先生最為講究與強調的,正是傳統中國畫法的根本核心——“意、形、法”。
這幾個字,本來就是中國傳統繪畫的基本要求與綱領、框架,但在實踐上,卻能因此而生發出無限精彩,蓋緣每位畫家的性格、經歷、修養、追求不同,因而產生出筆墨、意境、韻味迥然不同的風格、畫派。展開近代歷史的畫卷,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之后至今的近70載歲月中,可以肯定,程十髪就是一位在傳統藝術創新的道路上,形成自己獨特風格的藝術大師,也可以真正稱得上是新中國培養出來的丹青巨匠,其影響勢必會隨著歲月的更迭而愈加顯得珍貴與重要。
程十髪先生所追求的“意”,不,又是一種源于士大夫文人千年傳承的風雅意境,更結臺了強烈的時代氣息,充滿著瑰麗想象的浪漫主義精神,獨樹一幟,也因此造就了他“當代海派畫壇領袖”的崇高地位。從藝60多年來,程十髪的一枝彩筆繪就了無窮的藝術佳作。這其中,既有“下里巴人”的年畫、宣傳畫、連環畫、插圖,也有“陽春白雪”的水墨畫、工筆畫等等。更難能可貴的是,無論人物、花鳥抑或山水、書法,程十髪筆底總是一派華瞻精致,堪稱全才、全能亦復全精。
無論是怎樣的題材,程十髪的表現方法總有別于古人,亦有別于今人。盡管他的一生浸淫傳統、出人古今、孜孜以求,然而,在古人筆墨的滋養之外,民間美術、戲曲舞臺、詩詞歌賦甚至西洋繪畫、外國電影、攝影攝像等藝術門類,無不給了聰明的畫家極大的啟發與幫助。程十髪始終認為:單靠死板的寫實技術,或是涂抹一兩筆所謂的“雅士逸興”,是無法再現生活的美,也無法表達自己對于美的感動之情。于是,在他的速寫、小品、大寫意乃至大淺墨的作品中,便顯現出強烈的動感與張力。通過靈動多變的線條運筆,畫家抓神態、抓運動、抓大體;再結臺大膽的藝術夸張,頓時云蒸霞蔚,氣格一新,別開生面。
所謂的“形”,在程十髪的筆下,呈現出的是一種“逸筆草草、不求形似”的風貌,但這并不是舍棄“形似”,不注重描繪對象的形態,而是不,又,又滿足于“形似”,卻要舍形取神,希冀追求更深的藝術感染力。從他早年摹寫的大量山水、花鳥習作中我們不難發現,程十髪的寫實功底扎實,對于傳統技法是做過大量系統性的研究、學習的。然而,在幾十年的藝術實踐中,程十髪看似完全拋卻了寫實性,汲汲于追求另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通過筆墨的“趣味性”“夸張性”表達,創造出別具一格的“意境”。因此,他既可以描繪手捧鮮花的飛天仙女《迎忠魂》,表達懷念周恩來總理的強烈感情,也可以用色墨交融的瑰美彩筆,繪出青松翠柏、百花叢中靜靜開放的君子蘭(《偉軀靜臥花叢中》),同樣表達了這個主題,在意境的營造上,后者甚至還顯得更為絢爛、浪漫。這就是程十髪筆下的“意”,不僅奇拙的花木常常與秀美的靈禽、峰蝶相依相伴;天真活潑的孩子也可以與高大健碩的麋鹿、山羊嬉戲游玩;更有潑墨潑彩、水墨交融的一詠山峰下,掩映著滿樹繁花、竹籬茅舍……他常把散見于生活中的恬淡、自然之美,對比性地高度集中,又巧妙地加以布局,再以飽含情感的藝術語言、筆墨功夫,創造出一片“畫壇程派”獨有的藝術境界,也就是所謂的“程家樣”藝術。
既然被稱為“程家樣”,必定具有完整的藝術手段與獨特的藝術個性。程十髪所創造的藝術形象,都有著強烈的個人風格,尤其表現在他的人物畫上。他喜愛畫少數民族人物,也愛為著名的歷史人物、文壇大家造像,筆下更有古典仕女、戲曲速寫、舞蹈人物……由于畫家注重表現,風格明顯,因此,筆下的人物總會統一在一種特有的情調與風貌之中。莫迪利阿尼畫中變形的長臉婦女,林風眠筆下色彩絢爛的深秋景象,乃至卓別林所塑造的各色人物……無不具有這樣“同中有異”的特點。這些都顯示了藝術家特有的藝術眼光與獨到的審美情趣。程十髪筆下的人物亦然。他喜歡描繪活潑稚氣、健康開朗的少女與孩童,無論是古裝人物還是少數民族,都賦予他們圓圓的臉蛋,俊俏的眉眼,朱紅的膚色,她們的身邊總有著胖胖的大公雞、蔭綠的芭蕉葉,還有三五朵野花雛菊、一兩枝粉白桃花……和諧、歡樂、充滿詩意。而他所繪制的人物,無論是古典詩辭中的古代文人雅士,還是戲曲舞臺上的生旦凈丑,乃至現實生活里的婦女孩童,無不是畫家寄托內心,表達情感的載體與方式。因此無論畫的是誰,表現的是怎樣的題材,歸根到底,程十髪始終是以自我的心靈在創作,在表達,在抒發,因此他的畫面中所表現的是最真實的個人情感與思想,真摯、純真而美好,沒有絲毫的做作、虛偽與扭捏,即使有著屬于畫家獨到的筆墨技巧與造型手段,個性十足,卻依舊可以令人讀出深刻的畫外文心,敞言大義,因而分外感人,叫人過目難忘。
幽默感,也是“程家樣”獨具的特色之一。中國古代書畫中很少有真正的“幽默畫”,“幽默”作為一種情調,口、有在陳洪綬、八大山人、金冬心、任伯年等極少數大畫家的作品中偶有一現,倒是民間美術中,常常有著這樣的情趣。程十髪性格開朗、詼諧幽默,又特別傾心于民間藝術,加之有著很長一段時間繪制連環畫、年畫、宣傳畫等“通俗讀物”的經歷,使得其繪畫藝術別具幽默氣質。一團墨色落筆之后,稍加經營就變成了一幅《大覺大悟》的達摩畫像,倒掛眉毛小眼睛,絲毫看不出達摩祖師“一葦渡江,經傳東土”的氣概風神,卻別有一番悲憫情懷,慈悲本色,讓人一笑之余又多了一份濃濃的禪味。再如畫家筆下的李時珍,全神貫注地向老農求教本草知識,而他身邊所采集的一筐草藥,卻被不知哪里闖進來的山羊偷吃了起來,老農家的胖姑娘見狀,急忙拉起了山羊脖子上的韁繩,卻怎么也拉不動……整組畫面生動細膩,富有情趣,令觀者忍俊不禁。不同于相聲、漫畫式的“諷刺性幽默”,程十髪繪畫藝術中的幽默,是一種溫和、親切,充滿情致趣味的格調,是借助于敏捷的巧思與奇偉的想象而成的雋永意蘊。
程十髪對于“法”的追求,當表現在其精湛的筆墨功夫上。筆墨是國畫藝術最重要的表現形式,也是國畫藝術傳承至今的命詠所在。“筆”和“墨”在實踐中是密切相連的兩種修養,而起決定性作用的就是“筆”——即用線的技巧。行筆之中所表現的枯濕、濃淡、粗細,運腕間顯現于畫面之上的圓潤、轉折、跌宕都靠“筆”的韻律來展現。
在謝赤赤總結的中國繪畫“六法”之中,“氣韻生動”是其靈魂。程十髪認為,要做到“氣韻生動”,就必須依靠“筆”(線條)來完成。國畫有別于油畫,不以表現立體光影、物質結構取勝,所以更需要揚長避短,發揮自身獨特藝術——線條的力量。因為,線條不,又可以準確地表現形象,更能傳遞人物的情緒、性格,同時表達作者的情感。正如程十髪所說的那樣:“我能夠用線條來傳播我思想感情的時候,我是十分驕傲的,我十分珍惜這一份藝術遺產。”
程十髪繪畫藝術的用筆,既有傳統素養,又來自生活,結合時代,根據所描繪內容的不同,選擇運用不同的表現方式。在畫仕女時,他常使用中鋒線條,轉折頓挫、流離悠遠、圓轉流暢、高古游絲,充分表現了古典女性溫和嫻雅的氣質,以及飄飄欲仙的衣裙所獨有的動感;在畫花卉時,程十髪往往多用側鋒,甚至破鋒,夸張多變,通過明快的設色與奇崛的線條,做到了色墨交匯,異彩紛呈,飽滿渾厚的用筆更使筆下花卉顯得水分充足,鮮活滋潤;山水畫的用筆則給了程十髪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除了傳統技法中的諸多皴法,程十髪還特別喜歡反復暈染,通過墨、色不斷渲染而出現的結塊、滲透等現象,營造奇絕、高逸的脫俗意境,不同于諸家面貌,自成一格。
程十髪多變的筆法營造了豐富的形式美,非但不顯得凌亂,反而具有和諧與對比相統一的特殊美感。在他的畫中,極枯之筆可以與極濕之筆相呼應,極濃之墨色中又能以極淡之色彩、水分相破開,極粗之大線條內甚至可以包含極工細的小線條……在畫面的布局上,既可以“密不透風”,也可以“疏可走馬”,對比強烈,奇異靈動。有時,程十髪的線條如錐畫沙,充滿著金石雕刻韻味;有時,他的線條又變得蟠虬蒼勁,好似書法中的飛白;又有時,他的線條顯得拙樸稚氣,流露出一派天真可愛……畫家不單是在每條線中求變化統一的美,更把一筆一劃當作一個藝術的天地來看待。這一切,都服從于意境創造的要求。“含剛勁于裊娜,化板滯為輕靈”,有精神、有節奏、有韻味,不同的筆法表現出不同的形神,豐富了藝術趣味的新穎多樣。
“文有法而無定法”,畫理亦然。程十髪所追求的“法”,更是博采眾長、相融乃化而來。正如畫家自己所言“千家萬法熔成我,我為千家哺萬生”。在他長達60多年的繪畫生涯中,觀察、思考、借鑒、學習始終貫牢一生,孜孜不倦。更難能可貴的是,程十髪除了研究前賢、今人的筆墨長處,還常常從其他藝術中汲取養料:他從詩詞、文賦中求氣質;還從書法、雕刻中求線條;更從唐三彩等民間工藝中求色彩、造型……遍求“古今中外之法”。
他那大膽創新的筆墨線條,雖然標新立異,卻始終保持著傳統繪畫的精神。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程十髪對書法修養的講究與追求。他善于書寫多種字體,但并不以像哪家哪派為榮,依然追求著自己的風貌。他寧可喜歡魏晉時代無名氏刻寫的北碑,漢朝人書寫的竹簡,乃至更為遠古的石鼓文、鐘鼎文,而不學公式化了的,所謂的臺閣體和二王體,藝術的自由度與獨創性始終是他所追求的。程十甏的書法不,又具有很高的造詣,同時也影響了他的筆墨線條。所謂“書畫同源”,程十髪以其高超的智慧,得以在書法運筆中求得線條變化的奧妙,使其藝術作品書畫結臺,相得益彰。
程十髪筆下的兒童,常常透著無錫惠山泥人的神韻;而他筆下的仕女,氣質極似魏晉磚刻人物;走獸禽鳥則更帶著漢唐陶俑乃至民間剪紙的神氣……這一切,則源于畫家對民間美術的不斷學習、借鑒。千百年來,“民間藝人”創造、總結的技藝方法是中國老百姓審美趣味的總結和概括。程十髪在解決自己作品裝飾性與生活氣息的問題上,就很好地繼承、學習了許多民間工藝中的優秀技法。尤其在對比色的處理運用上,做到了“大雅不避大俗”,發揮強烈的色彩效果:溫和的朱砂與沉著的青綠,鮮明的藤黃與深沉的花青,渾厚的墨色與空靈的留白……畫家通過色系糅臺、色調間離、紅綠對比、補色并列等方法,于流動的溶解中產生豐富的質感,仿怫陶瓷窯變而成,得之天然,大巧若拙。做到了“突出主色,不掩旁色,高度夸張,主次分明”,鮮活生動,雅俗共賞。
生活是藝術生長的土壤與源泉。程十髪的藝術,皆從其豐富的生活中而來。在舊社會,熱愛繪畫的他幾經挫折,依然無怨無悔,修煉出了扎實的傳統筆墨功夫;新中國成立后,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程十髪從連環畫、插圖中打開了自己的藝術大門,開始營造起屬于自己的藝術宮殿。隨后,從創作寫意人物畫,到更為自由的花鳥畫、浪漫的山水畫……程十髪擁有了一番廣闊的藝術天地。他曾說:“一個畫家,無論畫山水、花鳥還是人物,歸根到底是在畫情,畫對生活的感情。”縱觀其一生,所有的藝術成就均與他起伏跌宕的生活密不可分。
有人說,程十髪是中國文人畫最后一抹輝光;也有人說,大師的離去,使得原本寂寥的海上畫派又落寞了不少;更有甚者,認為程十髪的去世,意味著海上畫壇“大師時代”的終結。
所謂大師者,是一種綜合能量的匯聚,也是多種素質的組合,更是一個社會和時代的杰出代表和集大成者。就書畫藝術領域而言,所謂大師,不,又需要相當精深的筆墨功力,而且應當具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和多方藝術修養。程十髪正是具有這種獨到氣質的藝術家。他除了繪畫專長外,還具有多種才能。他工于書法,精于鑒賞,擅長治印,亦是京昆名票。特別是他的文學造詣令人服膺,他能即興賦詩作文,才思敏捷而睿智調侃,而寫在畫上的題跋,或雋永,或幽默,或游戲文字,或抒發畫理……如同明清小品文一般,極具可讀性。正是有著如此全面而完善的文化鋪墊和知識積累,程十髪才能在藝術創作上登堂入室。同時,大師還需要擁有高尚的思想境界和高邁的從藝態度。程十髪先生一生關注民生、關愛社會,多次捐畫捐款,用以扶貧幫困和賑災救濟,晚年更將畢生所藏歷代珍貴字畫無償捐獻國家,正體現了一顆藝術家的大愛之心。
就中國畫而言,程十髪最早是位山水畫家,之后以人物、花鳥名世。他的人物畫,最初多描繪少數民族歡樂祥和的情景,后以借歷史人物抒懷見長。又以古代石刻造像般的大輪廓線和提按折轉多變的筆法塑形,在那極度不似之似的造型里,在那粗細線條懸殊的節奏間,展現著畫家為銜接古法與現代感所花的良苦用心,因此也使其以特異的樣式獨立于當代人物畫壇,影響至今連綿不絕。而作為花鳥畫畫家的程十髪,在這片與自然之物心交神往的天地里,仿怫取得了更多的自由,那奇詭靈變、枯潤相間的筆法,那自如沖融、云走霞飛般的墨法,那透著光感的沒骨法的設色,有著更多的內在美和形式美相結合的妙趣。他的繪畫具有縱橫揮灑,渾厚、古樸、生機盎然的藝術效果。即使是書法藝術,同樣顯示了奇突、清麗的藝術特色。而山水畫的筆墨造詣,更是獨樹一幟,極具功力。
“問我南宗抑北宗,東西中外古今同。法從自然歸太樸,一筆頃成萬物空”。這是程十髪曾經寫下的一首論畫詩。在這短短的字里行間,反映出他尊重傳統又不囿于傳統的創造意識,“我自為我,自有我在”的個性意識,以及返璞歸真的藝術理想。回顧他的一生,松江這片文化沃土給了他藝術的天資和創造的心手。在上海美專,程十髪即使被視為“離經叛道”也在所不惜,漸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觀。日后,當他的藝術走向成熟的時候,詩、書、畫、印乃至整個中國文化傳統的影響清清楚楚地顯現在他的作品中,電斧神工,卻又讓人辨不清出自某家某派的形跡。因為,畫中的每一筆、每一墨都鮮明地屬于程十髪。“我的繪畫風格并不同別人兩樣,我也是‘抄襲,但不抄襲人家已經抄過的東西,口、是我抄的人家不易發覺。我有時從古人中比較冷門的,或是在古代曾經熱門過而又冷下來的東西中吸取。我的畫風如同山里一棵特殊的樹,它既不能避開政治氣候的各種要求,又要符合自己的藝術追求;既要避開左的侵擾,又要避開右的干擾。風格的形成是不能脫離社會的影響的”。他并沒有回避學習傳統,而口、是回避重復他人的式樣。這需要何等的大智慧啊!難怪會有人說,程十髪是一位“檀于逆向思考的畫家”“知他是為了避他,避他是為了塑已”。因此,他既對前輩大師謙遜有加,而又固執地背向踐行,如其寫花卉,區別于吳昌碩的凝重樸拙,營造的是滋潤、風韻、靈變的情調;如其寫人物,區別于陳老蓮的怪誕奇詭,營造的是幽默、祥和、親切的情調;如其寫山水,區別于黃賓虹的渾厚華滋,往往營造的是空幻、飄逸、蒙眬的情調,由逆向生發,而成就斐然。
如果說單純的逆向思維是程十髪成功的一條門徑,那么,金字塔式的積累或許就是更為重要的建構過程。在程十髪的藝術里程中,不,又山水、人物、花鳥,還有連環畫、插畫、年畫、宣傳畫,以及書法、篆刻……他在“三釜書屋”里的各種勞作,實質上都是在不斷加厚著自己的藝術地基。他善于將深厚的傳統功力與浪漫想像相結合。宋元明清,乃至周秦漢唐,他都淫浸研求。不凡的功力與其不囿傳統、不甘束縛的稟賦相撞,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奇崛畫格,正如陸游所謂的“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程十髪還善于將“畫內求畫”與“畫外求畫”相結合,更從本源的畫外大天地中去求索,成就斐然。
程十髪留下了獨一無二的“程家樣”繪畫藝術,堪稱經久不衰。它既是傳統的,又是民間的;既是寫實的,又是裝飾的;既是線墨分明的,又是色彩絢麗的。可以說,這簡直就是一個非凡多彩的藝術模式!巧,大巧,是大智大家!屈指算來,“程家樣”已經在我們這個人世間流行了50多年,而未來,它也必定會繼續給人們帶來不凋的美滿。因此,中國美術百年也因此必當有程十髪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