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多
我的父親出生在上海市松江區一條叫莫家弄的小巷里,莫家弄顧名思義應該是明代松江畫派大家莫士龍的住家所在地吧。父親從小就有一定的書畫藝術天賦,可能因為出生地這個原因,從中得到了些靈氣?這個就不得而知了,父親對此倒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常會提起在莫家弄里他家的客廳后面,僅挨著一堵墻的隔壁就是松江的嶽廟,他經常會為他的急性子的脾氣狡辯說:我的性子的確很急,你們知道,我出生的地方陰界與陽界才一墻之隔,投胎時我性子一急,才邁出第一步跨墻就出生了。把聽者們逗得是捧腹大笑。由此可以看出他幽默的性格。
他出生于1921年,是農歷辛酉年,生肖屬雞。從孩童的年代起他就對美術有一種特殊的愛好與敏感,在他周圍居民們的生活及社會活動中均充滿了藝術的氣息。凡有類似美術的活動,都給他看在了眼里:比如,墻上張貼的年畫、泥水匠砌完了爐灶后在白白的灶壁上面信手涂抹的壁畫、逢年過節時在大街上掛滿的五彩繽紛的吉祥物等,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因為他父親是名醫生,也深諳中國的傳統書畫藝術,所以明友之中也不乏有熱愛和懂書畫的人士,他在邊上經常能聽見大人們交談、討論藝術,長期的耳濡目染,同時又在他們的指點下接受了初步的書畫啟蒙教育。這也加深了他對中國傳統書畫藝術更進一步的鐘愛。由于他父親過早逝世,生活全靠他母親獨自支撐,即使家境艱難,他母親還是堅持讓他繼續學畫。他在完成了初等教育后,于1938年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國畫系求學。在國畫系里他受到了李仲乾、汪聲遠、王個移、顧坤伯等諸位老師的教導。主要是攻讀山水,也兼學花卉。在舊的教授繪畫的體制下,那時的老師總是希望所教的學生能循規蹈矩,摹仿前人,走跟老師一樣的路。而我父親卻有不同的想法,他認為學古人的畫法必須要先弄懂古人,然后再加上自己的實踐,摸索出屬于自己的畫法才對,所以他當時在學校里是屬于有點另類的學生。老師們都知道他很聰明,但是又很為他的不人流及畢業后的生計擔心。在學校的4年學習中他還是得到多位老師的教誨和關心,并和他們建立起了友誼,如和關良老師同唱京戲,又經李仲乾老師的關照給他取了十髪的筆名,意出“十甏一程”,以至于后來人們知道程十髪的多于知道程潼。等到學畫有成后,王個移、謝海燕、劉海粟等老師都以他為驕傲。在美術專科學校求學期間,他認識了以后成為我母親的同班同學張金錡。她與家父不一樣,她可是王個移老師聽話的得意門生。
不過的確給老師們言中了,1941年從學校畢業后因作品不被看好,他的生活成了問題。期間也無可奈何改過行,過了一段時間,終因為生病而繼續在家養病習畫。在家養病期間他越發地用功,每天筆耕不止,臨古人的作品,研究他們的繪畫理論與筆墨技巧,直到新中國成立。解放后,他敏銳地感到新中國的建設一定需要大量的反映新面貌的美術作品,所以他就主動申請到農村去畫描述農村改革運動的年畫,就這樣《反黑田》成了他走進社會的第一幅作品。通過這樣的努力,他的作品也得到了群眾和有關領導的認可,進人了上海的連環畫創作領域。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新的挑戰。眾所周知畫連環畫主要是以畫人為主的,而他是學的山水畫,因此他必須盡快掌握人物畫的技能。在這之前他曾經試過連環畫的創作。第一本連環畫《野豬林》由母親作文字編輯,他來創作畫稿。結果書倒是印刷出版了,不過朋友們都笑他只不過是畫了半本《野豬林》,因為他為了要刻畫人物的表情,所以把人物都畫得很大,人物大都是半身,所以好比像是畫了一本半部的連環畫。至此,他感到他的人物畫基礎有待快速提高,于是他每天廢寢忘食地埋頭在人物畫的研究之中。據當時人民美術出版社的同事回憶,他每天午餐過后就一頭鉆進單位的資料室如饑似渴地學習與研究國外的那些著名的人物畫大師們的繪畫,他對如丟勒、安格爾、賀爾拜茵、倫勃朗等大師的素描作品了如指掌。同時他也并沒有放松對中國畫中的人物畫大師,如粱楷、貫休、陳老蓮、曾鯨、任伯年等傳統大師作品的研究。從他當時所經常使用的二枚閑章便能看到他的決心,一枚上刻“不教一日閑過齋”、還有一枚上刻的是“步鯨樓”。正因為他有這樣的學習勁頭和決心,所以他的連環畫創作水平日新月異。可以說每完成一本新創作的連環畫都能明顯地感到他的人物畫的成就在突飛猛進。很快他創作了許多的連環畫和插圖作品,并且獲得了老百姓的喜愛與傳閱,甚至還獲得了國內和國際上的獎項。加上他學貫中西,所以開辟了一條插圖和連環畫的新面貌,特別是他利用傳統的中國畫的水墨技法來賦予插圖和連環畫一種全新的形式。
在創作人物畫的過程中他不斷地學習優秀的傳統,也不斷地強調自己的個性。尤其是1957年去了云南省的西雙版納地區,深受少數民族地區各民族豐富多彩的藝術啟發,逐漸形成了風格強烈的一種中國人物繪畫的新樣式—程家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