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毛主席的第一堂課

■ 馬社香 整理

朱旦華 口述

紅色實錄

我聽毛主席的第一堂課

■ 馬社香 整理

朱旦華 口述

筆者：您是1937年11月到達延安。一群人分開了嗎？

朱旦華：我們幾十個人，有的是黨員分配到抗大，像我這樣的進步青年都分配到陜北公學學習。

陜北公學剛建立不久，在延河對岸小溝坪，是一所培養抗日統一戰線干部的學校。校長成仿吾，副校長是李維漢，我們當時只知道他叫羅邁，稱羅校長。陜北公學的教員就多了，當我們這群年輕人到達陜北公學時，學校校長和老師都跑出來迎接，高高矮矮，誰也沒有老師的架子，年紀輕一點的竟還幫助拿起行李。一個高個子30多歲的中年人跑前跑后，忙得不亦樂乎。有人告訴我，他就是教育長邵式平，原來是北京師范大學學生，方志敏的同鄉和好朋友，兩人一起開辟了贛東北革命根據地。“南有朱毛，北有方(方志敏)邵（邵式平）”，紅軍時期鼓舞了不少革命者。

我仰目看了看邵式平這位傳奇英雄，他國字臉上閃動著一雙大眼，幾分嚴峻，幾分慈祥。這時他更像一個大家長，反復向大家交代：“陜北公學剛剛開辦，同學們先擠擠住一住，明天我們蓋房子。”疑問隨著邵式平的話音落地而來，學校沒有片磚片瓦，這房子怎么蓋？學校的老師不少，師資也有盛名，可上課的教室在哪里呢？這么多人怎么上課呢？

晚飯后，問題立即有了答案。學校送來了小板凳，一人一個，坐在小板凳上是課椅，兩手再伏在膝上寫字，自然就成了課桌，課桌課椅一下子解決了。藍天白云是天花板，黃土高坡成了大課堂。班級很快劃分了。全校學生分成了十幾個學習隊，隊下面設有分隊，分隊下面設班。每班10人到20人不等，3個或4個班為1個分隊，3個至4個分隊為1個學習隊。班長和分隊長由同學們選舉產生，我們這一屆學習隊隊長是學校選派，聽說后面來的同學連學習隊隊長都是選舉產生。我被分到第八學習隊一分隊。課程表當晚傳了下來。主要課程有四門：《社會科學概論》《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與民眾工作》《游擊戰爭與軍事常識》，最后一門是《時事演講》。每門課都是抗戰干部最需要的。

隨著課程表下達的還有一個好消息，毛主席明天要來上第一堂課。延安都叫毛澤東為毛主席，后來我才知道毛澤東曾是瑞金時期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主席，就這樣一直叫了下來。

第二天上午，陜北的太陽好像伸了伸懶腰，遲遲地升了起來。十幾個學習隊學員已一個個坐在小板凳上，迎著朝陽整整齊齊地排成了十幾個方隊。各個學習隊的隊長和宣傳委員站在前列，指揮著本隊學員唱歌。七隊宣傳委員是個高個男學生，北平口音，首先向八隊挑戰：“八隊新學員，來一個！要不要？”

“要——八隊的，來一個！八隊的，來一個！”七隊的喊聲在各個方隊中得到呼應，看樣子八隊要“獻丑”了。隊長朝我尷尬笑了笑，我剛剛被推舉為宣傳委員，一個女同志頭一天就遇見這個場面，真是捏著一把汗。在上海雖然多次帶女學生到鄉村宣傳鼓動，在赴延安途中也領著大家唱歌，但從來沒有在這么大場合領唱過，不能說沒有一絲膽怯。可那種火熱的振奮人心的場面，又使人本能地產生一種豪氣，我一甩短發，走到八隊前面，指揮大家唱了一首路上丁玲教的歌曲——

全國動刀兵，

一起來出征。

你看哪，

大旗飄揚多威風。

這標人馬哪里來，

西北陜甘寧。

歌聲，澎湃激昂的歌聲，把大家的心緊緊連接在一起，歌聲越來越大，我發現七隊學員跟著唱起來，其他隊學員也紛紛加入了進來。我在前面打著拍子，心情越來越激動。突然歌聲戛然而止，無數雙眼睛都朝著一個方向，我側頭一看，一個比邵主任個子還要高的領導人在成校長、羅校長的陪同下，正朝這邊走來。

“毛主席來了！”“毛主席來給我們上課了！”

在特別驚喜中，忽然有人喊了起來：“毛主席，來一個！毛主席，來一個！”

“毛主席，來一個，不要羞羞答答！不要扭扭捏捏！”

走近大家面前的毛主席，那么高大，英姿勃勃，有棱有角的嘴唇微微一抿，笑著說：“我很大方，可惜不會唱，你們哪一位同志代我唱一個？”

毛澤東也像年輕人一樣拍起了手。“歡迎歡迎！”毛澤東的韶山話說得抑揚頓挫，氣勢磅礴，把十幾個學習隊的情緒調動得進入了一個新的高潮。

就在學員們如癡如醉的歡呼聲中，毛主席開始講課。第一句話：

“歡迎你們，同志們！歡迎你們，青年朋友們！你們像朝山進香一樣，從全國各地來到延安，你們的路走對了！抗日救國，你們是好樣的。”

掌聲，如潮奔涌的掌聲響了起來，毛澤東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說：“現在全國抗日的形勢是非常嚴峻的。平津淪陷，打破了國民黨原來寄予希望的三道防線。上海形勢危急，國防最高會議又將全國劃分為五個戰區，”毛主席用兩手做了一個夾擊的動作，有力握住右拳繼續說道，“新的形勢需要我們動員一切力量，實現全面抗戰，制定出具體的戰勝日本帝國主義的綱領、方針和政策。”

毛主席兩手叉腰，環視整個會場一圈，放慢了聲音。“要看到當前的抗戰還存在著極大的危險性，存在著嚴重失敗的可能，這主要是國民黨不愿意發動全國人民參加抗戰，他們把抗戰看成只是政府的事，懼怕和限制人民參加抗戰，不給人民以抗日救國的民主權利，不肯徹底改革政治機構，以使政府成為全民族的國防政府。中國的抗戰將會是艱苦的持久戰。中國共產黨及其所領導的民眾和武裝力量，要在這個最艱苦的時候最積極地站在斗爭的最前線，應該使自己成為全國抗戰的核心，應該以極大的力量發展抗日的群眾運動，不放松一刻工夫一個機會去宣傳群眾、組織群眾、武裝群眾，只要真能組織千百萬群眾進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抗日戰爭的勝利則是毫無疑義的。”毛主席有力高舉右手，高亢的聲音撥動了每一個人胸中豪氣。什么叫熱血沸騰，什么叫豪情滿懷，有生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最深刻的體會。

1937年，毛澤東在延安作大會報告

筆者（笑問）：朱老，您在背毛主席著作吧？

朱旦華（非常嚴肅）：幾十年來我經常回憶毛主席這次講話，所以記了下來。毛主席講話受到學員們發自肺腑的擁戴，我慢慢體悟毛主席講話獨有的魅力，非常清晰深刻。毛主席深刻分析了形勢和需要我們做什么，深入淺出，講得一切都活生生的，引導我們每一個人都關心國家大事。身體力行，不斷引導和提升全黨全民族對國家命運的思考，毛主席應該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人。幾十年來，每個聽過毛主席講話的人都終生難忘！為什么？奧秘之一就在這里。毛主席那次講課，一次次被熱烈的掌聲所打斷。每個學員興奮、感動、鼓舞，前所未有。

這時毛主席話鋒一轉，繼續說：“抗日的前途是美好的，陜北公學的前途是美好的。但目前陜北公學還沒有房子給你們住啊，怎么辦？勞動創造世界。我們自己動手，挖窯洞。這也是今天我給大家上的第一課——勞動創造世界。勞動創造我們美好的世界！”

說著，毛主席兩眼帶著深深的笑意，從羅校長手中拿起了鐵鏟，向大家揮揮手，學員們歡呼起來。一邊歡呼，一邊整隊跟著毛主席向黃土山坡走去——挖窯洞。

（摘自《毛澤民夫人朱旦華訪談錄》，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出版）

責任編輯/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