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 醉
冰肌玉骨更堪憐
文/陳 醉

陳醉 春芽 138cm×68cm 2013年
中國文人對女性的贊美,常常會用冰、雪、玉、脂、香等詞匯,使用的感情往往也是愛、憐、惜等形態。如“玉人”“玉體”“冰肌玉骨”“冰清玉潔”“玉貌冰肌”“肌膚雪白”等。稱道他人之女兒用“玉女”“令愛”,白居易《長恨歌》中形容楊貴妃有“溫泉水滑洗凝脂”句,俗語中有所謂“憐香惜玉”“一白遮三丑”,而《紅樓夢》中賈母對黛玉等小姐們的疼愛常常會說“可憐見的”……可見國人在審美過程中對膚色的權重程度。似乎歐洲人沒有像我們那么看重皮膚白,也許他們本身就是白種人,司空見慣。相反,他們還有意去日光浴,將皮膚曬“黑”。
我作畫的題材大多是裸體女性形象,而健康女性的肌膚的確非常美。尤其少女白里透紅的質感,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作畫過程中,有時勾好線后,人物形象一出來,在雪白的宣紙上就已經顯現了女性肌膚的柔潤、晶瑩的效果,覺得“意”已經“到”了。這時候,往往沒有勇氣再用墨、用色去“玷污”她。但矛盾的是,我又很喜歡使用色彩。大概是學西畫出身留下的癖好,真不死心將創作停留在白描上。
誠然,線是繪畫的重要手段,東西方均如此。希臘瓶畫留下了古代希臘經典的線描藝術,它果斷且富裝飾性,很美。他們喜用硬筆,如毛管筆、鉛筆、鋼筆等。我們的祖先發明了毛筆,后來又有了墨、宣紙。古代畫家很重視線條,唐代人物畫是一個高峰,畫工分工也具體,負責畫線描稿的畫工比負責著色的畫工酬勞要高,而且不小心色彩覆蓋了重要的線條還要扣著色工的工錢。中華文化孕育了傳統繪畫線條特有的生命力,它是有“氣”貫于其中、有“意”蘊于其里的。古人還講書畫同源,看重“書寫性”。古人畫畫稱“寫”,“寫真”“寫生”“寫意”。畫是名詞,寫才是動詞。畫是寫出來的,不是畫出來的。連舶來品快速記錄對象的手法都翻譯成“速寫”,而不是“速畫”。傳統講究筆墨,如果與西畫從功能上作個大致的類比,筆是“素描”,墨是“色彩”。
本人作畫也側重用筆、用線——線是中國畫的靈魂,線用好了,支柱就起來了,畫面的形式感和神韻就出來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用狂草在“寫”人體,在淋漓酣暢中捕捉那意趣天成的效果。中國畫的大寫意人物很難畫,難在一筆下去,“不成功則成仁”,沒有修改的余地。懸著肘能畫出一條準確的線條就很不容易,能像寫書法一樣“寫”出—組氣貫始終、頓挫有致、形態優美的線條就更是困難了。這些線條往往是意蘊深邃,蘊含著內在的生命力,而且還能準確體現人物造型、解剖結構。這種時刻,常常會隱約體悟到古人所說的“意趣天成”“如有神助”的感覺。正因為如此,真不忍再去皴擦、上色,唯恐減弱了它的效果,埋沒了它的光彩。我希望完整地把這“神來之筆”“幸運妙得”的線條造型保存下來。想到這里,覺得古代對著色畫工因不恰當地覆蓋了線條而被扣工錢有其道理。不過,自己畢竟也是“著色畫工”出身,對色彩的情結難以割舍。我們的前人惜墨如金,惜色如金,我們更需苦心經營,用好這僅僅允許的一點點色彩。
創作著色人體過程中,我喜歡在赭石中調入花青的效果曾引起行家的注意和興趣,有學者在評論中多次談及。還有同人言,陳醉筆下的美女喜歡戴綠色耳環,說這已成了我的標志、我的特有符號……言之有理,確實從此可以窺見我對色彩處理思考和實踐的痕跡。創作不著色人體形象時,能夠施展色彩效果的地方就更有限了,僅有頭發和頭飾可以變化。人物的臉部是最重要的部位,是表情所在,色彩焦點在嘴唇。白居易對他兩位家伎的贊美流傳有佳句:“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美人的嘴是小小的,像櫻桃一樣,紅紅的。于是耳環我選擇了石綠,因為它與嘴唇最近,與嘴唇的對比最強烈。所以,最后嘴唇的朱砂一點,少少的一點紅色和綠色一對比,猶如畫龍點睛,整個畫面的神就提起來了。加上兩點乳暈紅色的呼應,更富感染力。不著膚色,白色的宣紙首先強化了黑、白、灰的效果。除了紅與綠,也要有些變化。所以有時頭發會用紫色,而耳環則用金黃色。還有時候,頭發干脆用金黃色,耳環則用灰紫色……其奧妙其實也很簡單,也就是余補顏色的道理。紅、綠是一對余補顏色,紫、黃也是一對余補色,所以它們配在一起很響亮。這是西洋畫中常用的余補色效果,傳統中國畫不注重這個,西洋繪畫也是到印象派時代才懂得。有時不妨刻意使用一下,變化一下習慣的趣味。我以前偶爾也這樣不上膚色地畫過,而近來則相對集中地畫了一批,自我欣賞之余,今借此機會就教于同人。
冰肌玉骨更堪憐,不知是否真能有此效果?

陳醉 月光曲 68cm×68cm 2014年

陳醉 桃花江 68cm×138cm 2013年 釋文:懶讀詩書愛憐香,扁舟載酒過瀟湘。隨波獨酌人未醉,惚恍誤入桃花江。

陳醉 萬顆珠璣瀉清泉 68cm×138cm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