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利·米歇爾
“藍鯨”自殺游戲的陰霾在網絡上蔓延,越來越危險的任務最終將青少年們推入自殺的深淵……
第一個游戲任務看似沒有什么威脅,在個人的Facebook頁面上發一條狀態:“我是藍鯨。”或是在手上畫一條藍鯨。但是很快,任務內容變得令人戰栗:每天凌晨4點起床,循環播放凄涼的歌曲,定期觀看恐怖電影……接著,任務升級,參與者必須躺在鐵軌上或是用刀在前臂上刻下一頭藍鯨的圖像。最后一項任務是自殺,參與者可以上吊、跳樓,或是用任何一種方式結束生命。
這就是最近在網上流行的自殺游戲的操作過程。“藍鯨挑戰”這個名字的來由是受到藍鯨行為方式的啟發。每隔一段時間,藍鯨就擱淺在海灘上,新西蘭的海岸邊就經常出現擱淺的藍鯨。人們不了解它們擱淺的原因,但是民間傳說稱擱淺的藍鯨是自愿結束生命的。
藍鯨挑戰疑似成為一些青少年自殺的元兇。在藍鯨挑戰興起的俄羅斯,據官方估算,至少80名青少年的自殺與這個游戲有關。藍鯨游戲包括50個挑戰(每天一個),每一個挑戰都比上一個挑戰更危險。游戲的思路可能脫胎于美國電影《玩命直播》。這部電影根據珍妮·瑞恩的書《癮》改編。電影講述了一個年輕女人陷入了手機游戲的圈套,在游戲中,她必須完成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危險的任務。她的所作所為被一群“觀眾”注視著。
躲在暗處的“監督者”
藍鯨挑戰登陸俄羅斯VK(相當于俄羅斯的Facebook)后,又如病毒一般傳染到其他社交網絡上。打算參與游戲的人必須在個人頁面中發布幾個關鍵詞,如“藍鯨”或“f57(VK中分享自殘照片的組織)”。加入游戲后,一個匿名的“監督者”,或是說“介紹人”就開始給參與者發布任務了。參與者必須用照片或視頻證明自己完成了任務。經過審核后,監督者發給參與者通關證明,并指示參與者接受下一個更艱難的任務。

游戲的思路可能脫胎于美國電影《玩命直播》。這部電影根據珍妮·瑞恩的書《癮》改編。電影講述了一個年輕女人陷入了手機游戲的圈套,在游戲中,她必須完成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危險的任務。她的所作所為被一群“觀眾”注視著。
藍鯨挑戰是最極端的危險暴力游戲。20多年前,這類游戲第一次在青少年群體中傳播。我根據自己的研究和心理診所臨床經驗,把藍鯨游戲中涉及的極端暴力行動分為了3類。2011年,法國教育部出版的宣傳冊中引用了我建立的分類標準。第一類行為直接以身體做為攻擊目標,例如在身體上噴撒可燃液體,然后投火自焚,或是投河。第二類行為是攝入有毒物品,例如在很短的時間內攝入大量酒精;第三類行為是利用信息技術實施暴力。在這類行為中,參與者用一條文字消息覆蓋自己的隱私部位。在“一指挑戰”中,參與者只能用一只手指遮住隱私部位。
但是,藍鯨挑戰與其他網絡暴力游戲不同的是,它涵蓋了三類暴力行為。它體現了極端的危險、暴力和痛苦。它還要求參與者做出可能致死的自殘行為,并承擔最終的悲劇后果。
那么,藍鯨挑戰還能算是游戲嗎?法國社會學家羅格·蓋陸阿認為游戲具備的特點包括:明確的規則,時間限制(每天一個挑戰),結局不確定,模擬現實,不創造財富,玩家可以自主決定是否參加游戲。藍鯨挑戰具備這些特點。但是一些青少年沉迷藍鯨挑戰,卻不是單純地為了做游戲。
他們為什么加入游戲?根據玩家自述得出的分析報告揭示了青少年沉迷藍鯨挑戰的原因。一些青少年,原本就因為個人或家庭原因想要自殺,但是基于這種心理的玩家在整個藍鯨游戲參與者群體中的數量最少。其他的玩家——尤其是女孩——還有另外的動機。他們想要爭取獨立,與成年人劃清界限。這樣的想法在青少年中較為普遍,大多數青少年在父母的步步緊逼下,與成年人世界越來越疏離。還有一些青少年,很容易被轟動的事情吸引。他們想通過嘗試危險和禁忌的行動,制造轟動。最終,也正是這些人完成了挑戰。
邪教的蠱惑
除了想要脫離成年人的約束,加入藍鯨游戲的年輕人還對極端感受充滿好奇,渴望嘗試。當然,這些極端感受可能是愉快的,也可能是痛苦的。無論是怎樣的感受,他們在乎的只是感受的強烈程度。他們想證明,他們可以完成大多數同齡人不敢嘗試的挑戰。他們渴望博得別人的關注,害怕失去同齡人的崇拜。
盡管他們傷痕累累,但是這些參與者并沒有自殺傾向。死亡不是他們的目的,表現出赴死的勇氣只是他們戰勝恐懼、感受冒險刺激的一種方式。或者更籠統地說,藍鯨游戲中的挑戰內容是他們確認自我價值、提升自我評價的方式,通過完成挑戰,他們證明了自己不尋常的能力。這些年輕人一次次地突破自己的承受力,但是實際上他們并不想死。
問題是,當他們想停下荒唐的舉動時,已經來不及了。藍鯨挑戰的任務一環扣一環。從多個角度看,它運用了蠱惑人心的宣傳手段。精神學家和犯罪學家讓·馬里·阿布格哈勒曾在一本講述太陽神教的著作中談及過類似的宣傳手段。與太陽神教類似,藍鯨挑戰摧毀參與者的精神,削弱他們的判斷力。參與者必須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而太陽神教也是讓教徒在夜半禱告,剝奪他們的睡眠。具有象征性、充滿神秘感的語言符號更是加強了參與者對組織的認同感(在Facebook上發布狀態說:“我是藍鯨”)。做到這兩點后,參與者在組織者的影響下,自愿挪用個人的時間,每天完成一個任務。此時,他們開始渴望組織中其他成員的接納。
藍鯨游戲的宣傳就如同邪教的蠱惑,讓青少年們落入陷阱。新成員在網絡上發布自殘圖片和視頻,獲得其他成員的接納。漸漸地,心理脆弱的成員對藍鯨組織產生了極為強烈的歸屬感。為了讓組織者看到他們的忠誠和決心,他們一步步地切斷了與外部世界的聯系。
與此同時,藍鯨組織內部還有一套嚴密的獎懲制度。一旦他們想要退出游戲,就必須承擔社交網絡和藍鯨社區施加給他們的雙重壓力,更不要說他們在游戲中的直接監督者的威脅了。社交網絡中的評論、鼓勵、點贊讓他們在網絡上人氣暴漲,他們享受被人關注的感覺,于是他們繼續越來越危險的挑戰。同樣,如果他們沒有完成挑戰或挑戰失敗,網絡上的攻擊和侮辱也能讓他們心理崩潰,因此他們寧愿逐漸加大籌碼完成挑戰,也不愿意被人侮辱。這樣看來,停下來是不可能了,因為藍鯨游戲對青少年的心理作用太強大了。它就像一種毒品,能讓人失去自控力,提高承受痛苦的能力。于是染上“毒癮”的孩子們一次又一次渴求更強烈的刺激。
刺激成癮與網絡欺凌
藍鯨挑戰的風險不僅在于潛在的成癮機制,更在于網絡欺凌。監督者和社交網絡向玩家施加心理壓力,影響他們的自我認知,逼迫他們孤立自己并接受冒險的行為,讓他們接受死亡的宿命。據一些玩家稱,監督者甚至曾威脅玩家和他們的家人,如果玩家沒在規定時間內死亡,就將遭遇不測。玩家在腦海中建構恐怖幻想。藍鯨游戲也因此增添了神秘感。
我們不夸大藍鯨游戲的影響力:藍鯨游戲沒有引發法國青少年的自殺事件。但是它已經傳播到法國。據媒體報道,兩名圣奧梅省的中學生已經完成了第25級和第45級挑戰(藍鯨游戲一共有50級挑戰),另外還有一名中學生已經有自殺計劃但被阻止。
藍鯨游戲嚴重威脅青少年,2017年3月,法國國家警察在推特上發布了一條狀態,警示青少年及其家長藍鯨游戲的危害,并告知公眾,根據法國法律,教唆自殺罪判處5年監禁和7.5萬歐元罰款。法國教育部還警示各學區各學校加強對青少年心理層面的關注,避免藍鯨游戲式的悲劇。
各大社交網站是傳播網絡自殺游戲的重災區。VK、Facebook、Instagram等社交網站已經采取措施限制藍鯨游戲的傳播,封鎖宣傳藍鯨游戲的賬號。然而,大規模的抵制和封鎖反倒讓藍鯨游戲的名氣更大,從而加劇了網絡自殺游戲的影響。
媒體應該報道經過證實的信息,不渲染恐怖氣氛。各協會也應該盡其所能幫助青少年,如“E童年”就是一個幫助青少年解決網絡心理問題的網站,它還成立了免費熱線。青少年可以在熱線中或網站上向心理學家或其他專家咨詢,應對他們在網絡上遭遇的人際關系問題。
在學校,教師和心理輔導部門應當培養學生的健康意識和公民素質。教師、家長、教育部門都應努力遏制青少年網絡自殺現象,教會他們正確運用網絡。美國心理學家吉爾伯特·波特溫設置的《生存技巧訓練》等課程有應對青少年自殺的解決方案。這套課程包括內容豐富的視頻資料、實物教具以及各種實踐操作,目的是培養青少年的社會心理適應能力,保護他們免受網絡威脅和傷害——學會應對群體壓力、增強自信、鍛煉批判精神。不過,我還應該說,科學的教育固然重要,但是青少年僅靠課堂學習的知識仍不足以應對生活的困難和時代的挑戰。
[譯自法國《大腦與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