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仍在繼續：回不了國的土耳其人

張汀

2016年7月，一場拙劣的軍事政變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和最大城市伊斯坦布爾街頭引發爭斗。混亂很快結束，政變軍人被逮捕，從法官到教師，數以萬計的人被指控與政變幕后指揮者有關聯。一些駐外的土耳其官員發現自己有家不能回。

駐北約軍官·“恐怖分子”

兩名男子坐在布魯塞爾的一家小咖啡館里，環顧四周檢查是否被人跟蹤。陪同他們的兩名女人保持著沉默，等待可以自由說話的時機。

易卜拉欣此前說過，他們恐怕都有生命危險。

“土耳其媒體稱我們是‘恐怖分子，并宣稱土耳其甚至是俄羅斯的情報人員都應該殺死我們，”他說，“土耳其官員將我們說成是叛徒，還建議人們一旦發現就可以攻擊我們。”

一年前，易卜拉欣和阿卜杜拉（化名）是土耳其駐北約軍事代表團的高級官員。而現在他們失去了工作和國籍。一年前的那場未遂軍事政變后，土耳其展開了一次大清洗運動，這兩人就是這場運動中的遭殃者。

艾斯和丹尼斯（同是化名）是另外兩名被清洗的土耳其駐北約官員的妻子。他們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失去了家園和收入，而且可能永遠無法回到祖國。

2016年7月15日晚，軍事政變失敗后，成千上萬的土耳其公務員、法官、老師、記者及其他人員遭到逮捕，他們被懷疑是流亡美國的土耳其政治人物費圖拉·居倫的追隨者，土耳其當局宣稱居倫是這次政變的主謀，而居倫則否認這種說法。

被捕者有數百名土耳其軍官，但在國外任職的人員暫時安然無恙。很明顯，他們至少沒有在政變中發揮積極作用。

“土耳其軍隊有60多萬人，”易卜拉欣說，“如果一個如此規模的軍隊決定發動政變，根本用不到在國外任職的少數官員，在土耳其的人就足夠了。”

然而到了2016年8月，每周五的工作時間之后布魯塞爾北約總部都會收到一份名單，上面是被停職或解雇的土耳其官員姓名。

坐在布魯塞爾一家小咖啡館里的土耳其官員

2016年9月底，一份列有221個名字的文件送達土耳其駐北約代表團。文件中，土耳其總參謀部命令名單上的官員立即回國，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我的名字就在名單上。我們打電話給國內，試圖弄清楚對我們的指控。” 阿布杜拉說。他得到的唯一回應是：“搭最早的航班回來。”

似乎很明顯，聽從指示回土耳其將充滿危險。

一批土耳其官員迅速出售了家具和汽車，在2016年10月初返回土耳其，隨后幾乎全部被捕——有些是在抵達機場時被捕，其他人是在向總部報告時被捕。

與此同時，一名在布魯塞爾任職的土耳其海軍軍官被召集至安卡拉總參謀部參加一個關于“標準化”的緊急會議。

“軍隊里的人都知道，‘標準化不會是什么課題。盡管這次會議就是一場鴻門宴，但那名官員還是去了，因為他認為沒有理由害怕。”易卜拉欣說。

最終證明此次會議果真是一個陷阱。會后他被捕了，并一直在獄中等待審判。“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得到任何宣告他有罪的通知。”阿布杜拉說。

這名軍官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也沒有得到他被捕的正式通知，他們仍然留在比利時，努力生存下去。

這些土耳其官員還聊到一個令人苦笑的故事。政變前一天，一名同事遭遇了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政變發生時，他正躺在比利時一家醫院的重癥監護室。“他已經陷入了昏迷，”易卜拉欣說，但他還是被指控參與政變。

申請庇護

大體而言，任職于北約和世界各地的土耳其外交使團中的950名官員中，約有700名軍官已受到清洗。大多數人向其東道國申請庇護，有些人已經在德國和挪威等地得到了庇護。

身在比利時的大多數土耳其官員和他們的家屬一直住在軍方住宅中。許多人必須在9月底搬出。有些人早就離開了，以期盡快開始適應新的生活。其他人則堅持留下來，理由是他們沒有什么可隱藏的，也無所畏懼。

一名土耳其官員出示他被注銷的護照

“土耳其國家軍事代表用盡手段讓我們離開基地，為難我們，不過北約方面提出了反對。” 阿卜杜拉說，北約盟軍指揮部總司令根特·柯蒂斯·斯卡帕羅蒂駁斥了這些土耳其官員可能參與政變的說法。一些外國同事們向這些土耳其官員提供多種形式的幫助。有人資助錢財，有人邀請他們一起過圣誕節，有些人甚至為他們提供自己老家的房子。

“所有人一致建議他們不要回到土耳其。”

對孩子們來說，從北約的附屬學校轉到比利時是一個巨變。突然之間，他們不再用英語學習，而是處于一個人人都會說佛蘭德語或法語的環境中。

這些家庭現在仍靠積蓄在支撐生活。很快他們就必須工作——但是，除非他們獲得了庇護，否則他們無法找工作。

他們也猶豫是否要走出房子，又擔心被親埃爾多安的狂熱分子盯上。比利時超過四分之三的土耳其人在去年4月舉行的土耳其全民公投中投了贊成票，支持賦予總統新的權力。

阿卜杜拉說，他對未來最大的希望就是土耳其能“恢復正常”，“再次成為那個我們為之驕傲的國家。”他補充道，“還有，我們想回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