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題組/文
城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心理影響因素研究
——基于杭州市九堡街道的實證分析
■課題組/文

在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城市化進程加快推進,人民的生活物質水平得到了明顯的提高,與此同時,城市垃圾的處理問題也迫在眉睫。城市生活固體廢棄物管理作為城市管理體系的基礎內容,是衡量城市治理水平及其可持續發展潛能的關鍵指標之一。目前我國城市生活固體廢棄物的處理已經成為了城市管理面臨的嚴峻問題,在龐大的基數之上仍以每年8-10%的速度持續增長,據統計,全國有2/3以上的城市深陷“垃圾圍城”困境。城市生活垃圾如果處置不當,就會帶來稀缺土地資源的浪費、公眾對環境質量的不滿、城市垃圾管理的財政負擔等問題。除了垃圾總量龐大,廢棄物回收效率低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2012年我國廢紙綜合利用率僅為44.5%,遠低于發達國家60-90%的回收率和全球58%的平均回收率。以杭州為例,2014年至2015年的回收率相比2011年至2013年,銳減7個百分點。另外,據統計,2015年杭州市的城市生活固體廢棄物已經達到365.47萬噸,日均1萬噸,每噸處置費90.45元,使得2015年杭州市的垃圾處理費超過3.3億元。因此,總量巨大的廢棄物處理會給地方財政帶來巨額負擔。
在當前垃圾圍城現象日益嚴峻的背景之下,國家在大力提高垃圾處理后端處理能力的同時,加強了對垃圾前端分類處理的重視,推行垃圾分類的政策。國家發改委和住建部提出鼓勵引導城鎮居民自覺開展垃圾分類,加快建立有效銜接的垃圾分類收運回收處理系統,強化組織領導和措施保障等政策。政策的落腳點是居民的垃圾分類行為,而其行為歸根結底源于居民垃圾分類處理時的心理訴求。對于居民垃圾分類行為的心理影響因素的研究,有利于為有關部門制定相關政策提供參考。
本文將以Ajzen的計劃行為理論作為研究框架,以杭州市九堡街道七個社區的調研結果作為實證數據,分析影響居民垃圾分類的心理因素,得到心理因素對居民垃圾分類行為影響的政策啟示,以促進政策的推行和實施。
計劃行為理論是居民生活垃圾管理行為領域中最為基礎的理論依據和概念構架。根據計劃行為理論模型,信念結構對個體行為意向造成直接影響,其三要素分別為態度、主觀規范和知覺行為控制。結合我國居民垃圾分類的實際情況,本文決定將態度、主觀規范和知覺行為控制納為研究變量。
(一)態度
在大量的文獻研究中,不少學者通過實證研究證明了環境態度與環境行為之間的顯著相關性。因此,本項研究也將環境態度列為研究變量之一。本文采用的環境態度概念以Fishbein和Ajzen對環境態度的定義為準,即指:環境行為主體(本文中指城市居民)對某種具體的、特定的環境行為(本文中指生活垃圾源頭分類行為)所存在的一般而穩定的傾向、立場或看法。基于具體研究內容和文獻交叉分析,本研究做出如下假設1(H1):態度對居民分類行為的心理具有正向影響,居民的分類態度越積極,其垃圾分類參與程度會越高。
(二)主觀規范
本論文采用Ajzen提出的主觀規范概念,即指個人對于是否采取某項特定行為所感受到的社會壓力,亦指在預測他人的行為時,那些對個人的行為決策具有影響力的個人或團體對于個人是否采取某項特定行為所發揮的影響作用大小。由此可見,主觀規范是一個壓力變量,與個體的垃圾分類行為存在相關關系。本文對此相關關系作出假設2(H2)如下:主觀規范對居民分類行為的心理具有正向影響,居民周圍的社會分類行為越普遍,其垃圾分類參與度會越高。
(三)知覺行為控制
根據Ajzen的理論,知覺行為控制是指反映個人過去的經驗和預期的阻礙,個人所預期的阻礙愈少,對行為的知覺行為控制就愈強。由于個體的知覺行為控制難以評估,故本項研究以與其具有負相關關系的預期障礙為研究變量。具體到居民的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研究中,個體預期的行為障礙主要包括知識障礙、成本障礙、距離障礙、精力和體力障礙等因素,因此本研究對預期障礙的測量主要包括上述這些方面。對此,本研究假設3(H3)如下:知覺行為控制對居民分類行為的心理具有正向影響,居民進行垃圾分類的成本和條件等阻礙越少,其垃圾分類參與度會越高。
根據以上理論基礎和猜想假設,本研究構建了我國城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心理影響因素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我國城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心理影響因素模型
(一)問卷設計
基于計劃行為理論,參考既往文獻成果,本文對變量的測量題項設計如下:
態度是指居民對生活垃圾源頭分類行為的看法。本文參考Simmons、Gamba等人的研究,對于“態度”變量,我們從“環境”“道德”“興趣”“衛生”等6個方面設計題項以測量居民對于垃圾分類的價值取向,并根據Likert-5賦值法對選項進行賦值,最不同意=1,不同意=2,不一定=3,同意=4,最同意=5。
主觀規范是指個人受到的社會壓力或在預測行為時,有影響力的個人或團體對個人是否采取某項特定行為時所發揮的影響作用大小。本文參考了Ellingsen、Nyborg等人的文章,在“主觀規范”這一變量的問卷設計中,我們選取了“家人”“好友”“鄰居”“政府”“環保組織”等作為影響居民垃圾分類行為的重要參照群體,對于支持垃圾分類的程度按照非常不支持、不支持、不清楚、支持、非常支持從1到5進行賦值,對于是否愿意聽從建議按照非常不愿意、不愿意、不清楚、愿意、非常愿意從1到5進行賦值。
知覺行為控制是指反映個人過去的經驗和預期的阻礙,個人所預期的阻礙愈少,對行為的知覺行為控制就愈強。本文在參考了Howenstine、Oskamp等的研究后,對“知覺行為控制”從居民行為成本感知和資源掌控度感知兩個方面,設計了包括“時間”“空間”“設施”“知識”等12道題項予以測量,并按照Likert-5賦值法對選項進行賦值,最不同意=1,不同意=2,不一定=3,同意=4,最同意=5。
針對因變量,即居民的垃圾分類行為,在參考了Mccarty、Granzin等人的研究后,本次研究中用居民對廢紙、廢棄電子設備、廢舊塑料、廢棄玻璃瓶、廢金屬等9種廢棄物的回收情況作為指標,按照從不收集、很少收集、有時收集、經常收集、總是收集從1到5予以賦值,以衡量因變量居民垃圾分類行為。
在初步問卷設計完成后,本文首先進行了預調研,結合專家和居民的意見,對問卷的題項進行了進一步的完善,并得到最終的問卷。
(二)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了杭州九堡街道中的七個社區的居民作為樣本。
杭州市是最早推行垃圾分類的試點城市之一,然而結果不理想,沒有把垃圾源頭分類推廣起來。十年來杭州市城市固體廢棄物總量一直保持著較快的增長態勢。“垃圾圍城”的狀況形成了巨大的環境和經濟負擔。隨著垃圾產量的增加,杭州已有的以填埋為主的垃圾處理模式已經不能滿足實際需要。通過垃圾分類,將垃圾分為可回收垃圾、廚余垃圾、有毒有害垃圾和其它垃圾分別處理,能有效地提高垃圾減量化、資源化和無害化的效率。家庭垃圾是城市垃圾的主要來源,占據了城市環境衛生整治開支的絕大部分,而在前端進行源頭分類相較于先混合收集再進行分類是更有效的方式。
在這樣的契機下,以杭州市來進行垃圾分類影響因素數據分析,能夠揭示杭州市在之前的垃圾分類試點工作中的問題,解釋杭州市社區居民垃圾分類行為,為制定可供推廣的垃圾分類政策提供借鑒和依據。
項目組在九堡街道7個社區進行居民樣本隨機抽樣。共發放1500份問卷,收回1312份,回收率87.5%,在1312份樣本中剔除含有缺失值、連續同一選項、筆跡相同的問卷,最終獲得有效問卷1056份,有效率達80.5%。
(一)公共因素提取
主成分分析法有助于將原來變量重新組合成較少的綜合變量,以盡可能多地反映原來變量的信息,從而達到降維的目的。本文應用stata13,運用主成分分析方法對原始數據提取各變量指標體系的主成分,得到特征值大于1的主成分作為本文最后的公共因素,以用于進一步的回歸分析。
結合數據分析結果及知覺行為控制及“計劃行為理論”的概念含義,本文對各變量的測量指標進行主成分分析,在此之前,首先對本問卷的信度進行檢驗,經計算,所有題項的克朗巴哈系數值均在0.9以上,這說明本問卷題項的信度良好。我們對“態度”的6大指標進行主成分分析,最終得到一個特征值大于1的主成分,我們將其命名為“態度(at)”公共因素。同樣,對“主觀規范”的10大測量指標進行主成分分析,得到了一個特征值大于1的主成分,命名為“主觀規范(sb)”。而對于“知覺行為控制”變量的12個指標中,得到了兩個特征值大于1的主成分,我們分別將其命名為“分類行為成本評估感知(pcb1)”和“行為資源掌控感知(pcb2)”,以反映居民對分類行為成本和條件的感知。從垃圾分類參與程度指標中得到一個特征值大于1的主成分,在此稱為“垃圾分類的參與程度(wr)”,作為此次分析的因變量。
上述變量的描述性信息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信息
上述變量的相關性信息如表2所示。

表2 變量的相關性信息
(二)回歸分析
本文運用Stata13,通過最小二乘回歸分析法檢驗以上三個理論假設是否成立。在此之前,本文首先對模型的多重共線性進行了檢驗,VIF值均小于10,這說明模型并不存在明顯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同時,為避免異方差對模型估計造成的偏誤,本文采取穩健回歸。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本次調查的樣本量為1056,抽樣框為江干區九堡街道的居民,樣本量較大,經回歸分析可以得出較為顯著的相關性。經主成份分析法的篩選,我們得出了4項與居民垃圾分類參與程度具有顯著相關性的變量因素(p<0.1):態度、主觀規范、分類行為成本評估感知和行為資源控制感知(見表1)。
從各因素兩兩之間的關系來看,主觀規范與態度、態度與分類行為成本評估感知、主觀規范與分類行為成本評估感知之間都分別存在著較明顯的正向相關關系(見表2)。
在回歸分析中,我們納入全部四個影響因素進行考量(見表3),可以發現處理后的態度指標與最終的垃圾分類參與程度呈負相關關系,說明居民對于所居住環境的傾向性態度越消極,垃圾分類參與程度較高,并不符合先前對于二者呈正相關關系的假設。其次,主觀規范與垃圾分類參與度呈正相關關系,說明居民周圍環境中遵守垃圾分類原則的人越多,居民個體參與的可能性就越大,證明了先前的假設。行為資源掌控感知和因變量沒有呈現出顯著的相關關系(p>0.1),說明在控制其他幾項因素的情況下,此因素對于垃圾分類參與度的影響不大。最后,分類行為成本評估感知與因變量呈正相關關系,說明人們對于垃圾分類行為的時間、經歷、金錢成本估計的過程障礙越少,及成本評估感知越強,參與到垃圾分類中的可能性越高,證明了先前“知覺行為控制對居民分類行為具有正向影響”的假設。

表3 回歸分析結果
由以上數據分析可以得出初步的結論:居民對于居住環境的態度會對其垃圾分類產生負面的影響,而所居住團體垃圾分類行為的整體規范性和對于分類成本的預估能力會對最終的垃圾分類行為產生正面的作用。同時,也應注意到,各項因素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的共變關系。
(一)結論
本文以計劃行為理論為基礎,通過構建理論模型和大量樣本數據實證研究,測量了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這三個TPB傳統因素在杭州市居民垃圾分類行為上的作用。經過數據統計,結果顯示主觀規范是正向的顯著的影響因素,證明良好的外部社會環境對居民垃圾分類回收會起到推動作用;知覺行為控制中的兩個成分——分類行為成本評估感知和行為資源掌控感知,前者是對成本的衡量,在回歸分析中影響顯著,后者是資源的掌控程度,在回歸分析中影響不顯著,證明了垃圾分類行為成本越低,居民參與程度越高。此外,研究表明態度顯著作用于居民垃圾分類行為,但呈負相關性,與研究假設不符,說明當前國內居民垃圾分類的態度和實際行為存在一定的脫節。
(二)討論
根據之前的量化模型分析結果,前文提出的三個假設中的第一個假設被證明是不符合的,個體的態度與垃圾分類參與程度之間沒有明顯的正相關性,相反,量化分析結果顯示,個體對于垃圾分類所持的積極態度越明顯,其實際上的參與程度越低。經過在杭州九堡街道的實證調研,本文認為當前中國的態度和實際行為是脫節的,當前重要的不是提高人們對待垃圾分類回收的態度,而是保證其態度和行為的匹配。
垃圾分類回收行為在實質上是一種行為模式的養成,對人群進行垃圾分類的宣傳教育、培育更加環保的垃圾處理個人行為模式,是促使態度和行為保持一致的有力舉措。在教育方面,有意識地對在校學生進行垃圾分類理論和實踐教育,并將其作為素質教育考評的一部分,可以有力地借助集體環境強化主觀規范壓力的效應,培養學生穩定的垃圾分類習慣。
第二個假設預測了主觀規范對于垃圾分類的參與程度具有積極正面的影響,實證分析結果證明了這個假設是合理真實的,對個體行為決策具有影響力的個人或團體對其能發揮積極的影響作用。當個體處于垃圾全民分類的良好氛圍中時,其垃圾分類的參與程度也會提高。由此,優先構建一個垃圾全民分類的社區環境,有利于觸發主觀規范的心理驅動效應。同時,通過教育和宣傳,強化居民垃圾分類主觀規范,在潛移默化中強化主觀規范。樹立模板家庭,使居民們以成功案例為參照,產生循環式的擴散,借鑒和學習垃圾分類知識經驗。定期的大規模宣傳可以有效地通過主觀規范對于居民垃圾分類的壓力效應擴大垃圾分類運動的現象級擴展,實現良好的居民垃圾分類回收效果。
第三個假設預測了個人經驗和預期阻礙對垃圾分類行為參與程度的關系,個人所預期的阻礙越少,對于行為的最終參與程度就越強。提高居民參與垃圾分類處理程度,需要降低垃圾分類行為的障礙預期。垃圾分類回收既是一種公益性的公共行為,又是一種經濟行為。通過價格機制的作用,驅動各類主體參與到垃圾分類、分揀、運輸和處理等各個環節,完善后端利益部門,產生前端資源的逐級需求,培養居民的垃圾分類行為。同時,通過技術創新使廢棄物成為有價值的再生資源,在社會上形成回收、清運和處置的完整產業鏈。客觀上降低了個人垃圾分類行為的預期障礙,在知覺行為控制的因素層面有利于個體的行為觸發。
在公共基礎設施的改善上增加對垃圾分類處理產業的扶持,從硬件基礎設施的數量和質量上減少人們在垃圾分類行為上的障礙預期,在微觀層面上加強知覺行為控制的感知能力。
本次研究為我國內地的居民垃圾分類心理影響因素方面做了實證研究,為既有文獻做了一定的補充,將計劃行為理論用在中國的垃圾分類實踐中,做了大樣本的數據研究,提出了一些有意義的結果,為推廣性的政策制定提供了理論支持,為對相關部門提供了建議,同時驗證了計劃行為理論在中國垃圾源頭分類行為的適用性。另外,需要指出的是,本次研究中“垃圾分類的參與程度”作為因變量的測量都是主觀的自我評價,不夠客觀;樣本局限于一個城市街道,普適性仍有待考量。未來的研究將進一步研究各類干預措施對城市居民垃圾分類行為的影響。
課題組成員:陸雅迪、張忻正、麻玉琦、郭子琦、張津銘
指導老師:徐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