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火鍋店

孫君飛

哪家火鍋店愿意接待流浪漢呢？不多吧。

哪家火鍋店愿意接待小丑呢？也很少吧。

哪家火鍋店愿意接待乞丐和侏儒呢？在這座小城里，應該沒有。

哪家火鍋店愿意接待冬天里無家可歸的動物呢，比如說一只孤單的兔子？啊，這就更沒有了。

當他們來到這座小城的時候，流浪漢、小丑、乞丐、侏儒和兔子們最后都到哪里吃飯、取暖呢？

樹葉簌簌落下，他們已經走到了美食街的盡頭。這是一家名字怪怪的火鍋店，招牌上寫著“咕嚕咕嚕火鍋店”。盡管被拒絕了那么多次，他們還是決定厚著臉皮進去試試，否則肚子里不斷發出的咕嚕咕嚕聲會讓他們崩潰的。

咕嚕咕嚕火鍋店的老板是一個滿臉皺紋的大個子老人，看到他眼睛里的和善友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流浪漢推開門，小心翼翼地問：“天氣這么冷，哈氣成霜，我可以坐下來吃……吃一頓火鍋嗎？”

大個子老人彎著腰回答：“遠方來的貴客啊，當然可以！不過，你不想請你的朋友們也坐下來，在這個雪花越下越大的晚上，美美地分享一頓咕嚕咕嚕火鍋嗎？”

流浪漢喜出望外：“沒想到您老人家這么熱情慷慨！”

小丑緊跟著流浪漢擠進“格子間”，侏儒推著猶豫不決的乞丐也擠進來，兔子一邊跺著腳，一邊瞅著玻璃窗外如鵝毛般松軟卻不如鵝毛暖和的雪花，心里怯怯的，仍有點不敢相信今天的好運氣：“連一只兔子也可以吃頓熱乎乎的美味火鍋嗎？”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因為火鍋店的老板已經點著了大大的銅火鍋，還親自端上豐盛的配菜，除了經典的羊肉、白菜、粉絲，還有兔子最愛吃的胡蘿卜呢！銅火鍋騰騰地冒著熱氣，再等一小會兒，就真的要“咕嚕咕嚕”地冒泡啦！

大個子老人彎下腰，微笑著對兔子說：“兔子小姐請入座吧！”

“好呀好呀，我真的、真的要入座啦！”兔子紅著臉，激動地說。

大家又哈哈笑起來，都覺得兔子的表現比小丑的表演更有趣。

大個子老人站在桌子旁，握著一雙長長的竹筷子，夾起切得像紙一般薄的羊肉片，動作熟練又穩當地放進“咕嚕咕嚕”響的銅火鍋里。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不一會兒，他的額頭就開始冒汗，招待顧客的動作也沒有那么輕快了。

流浪漢急忙站起來：“我來吧，我來吧！”

侏儒干脆跳到椅子上，說：“我們自己來，自己來！”

大個子老人把長筷子遞給流浪漢，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兔子好奇地問老人：“您既是老板又是服務員，人手這么少，難怪咕嚕咕嚕火鍋店沒有其他人光顧。我們還擔心，像我們這樣特別的客人會影響您的生意呢。”

大個子老人笑著回答：“我請的服務員呀，我都讓他們回家去過年啦！其實呢，咕嚕咕嚕火鍋店就是我的家。我的老伴兒早已經到天堂里去開咕嚕咕嚕火鍋店的分店啦！”

小丑、乞丐和侏儒感到老人的話實在有趣，跟著老人一起哈哈笑起來。流浪漢低下頭沉思著什么。兔子剛咬了一口胡蘿卜，眼眶紅紅地望著老人。

“我很想留下來幫幫您老人家，可是我太喜歡流浪的生活，如果不去流浪，我怎么能認識這群好朋友，又怎么能遇到熱情慷慨的您？所以，吃完這頓美味得讓人流淚的熱乎乎的火鍋，我還要繼續去遠方流浪。”流浪漢站起來對老人說。

大個子老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緊緊握住流浪漢那雙粗糙的手，語無倫次地說：“我知道，我知道！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但是店里并不缺人手啊！你們把咕嚕咕嚕火鍋店看成我的家，只是做客，不要想著幫我掙錢，也不用想著怎么幫助我。”

雖然火鍋店老板是這樣講的，但乞丐還是感到很羞愧。他不安地擰著自己的耳朵，站起來對老人說：“喝第二口熱湯的時候，我就不想離開了。可是、可是一個乞丐怎么能只在一戶人家乞討呢？走萬里路，討千家飯，才稱得上一個乞丐啊！所以，吃完這頓好吃得想把心留下來的熱乎乎的火鍋，我還要陪著流浪漢去遠方乞討。”

大個子老人跺了一下腳，有些生氣地說：“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我是在自己的家里招待你們這些遠方來的客人。你們想多住幾日當然好，但你們根本不需要為了幫我而留下。你們不在的日子，我就關了咕嚕咕嚕火鍋店，在后院烹茶煮飯。等到春天來了，我請的那些服務員就會一個一個地回來。現在，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一個幫手。”

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原本不該有的誤會？小丑著急起來，他瞅瞅侏儒，問道：“你愿意留下來嗎？”侏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小丑只好拉拉流浪漢，又拉拉乞丐，讓他們重新坐下來。

肉丸子在銅火鍋里滾來滾去，白白的鵪鶉蛋顯得飽滿無比，筍干和蘑菇吸足了鮮美的湯汁，魷魚和鮮貝仿佛又活了過來……大大的銅火鍋越煮越熱，香氣繚繞，咕嚕咕嚕地沸騰著，好像在唱著一首美好的歌：“吃吧吃吧，再不吃玻璃窗外的寒氣就要進來了！”夜色里紛紛揚揚的雪花也在鼓勵他們：“快快地吃吧吃吧，任何一次美好的相遇都不要辜負，任何一件美好的事情都不要耽擱！”

兔子抬頭望望大個子老板，有些羞澀地邀請他：“我可以請您也坐下來，吃一頓熱乎乎的美味火鍋嗎？”

既然是招待遠方來的客人，不坐下來陪伴大家就真的太客氣啦！于是，老人也坐下來，紅光滿面地和客人們一起吃起來。膽小的侏儒勇敢地站起來，給大家的杯子里添上果汁或者茶水，快快樂樂地收獲著一聲又一聲的“謝謝”。

這頓美味得簡直可以融化掉牙齒的熱乎乎的火鍋，隨著火焰的熄滅美美地結束了。

流浪漢、乞丐、小丑、侏儒不約而同地把手伸進口袋里，就連兔子也在衣兜里摸索著什么。

咕嚕咕嚕火鍋店的老板大笑著攔住他們，他臉上的皺紋舒展著，白眉毛一顫一顫的，眼睛閃閃發光：“誰說你們不可愛呢？你們簡直可愛得叫人掉眼淚呀！你們難道又忘了？我這是在招待遠方來的客人呀，你們是在咕嚕咕嚕火鍋店里做客，做客！”

掏飯錢的事情就這么不再提了。

幫火鍋店老板收拾好桌椅碗筷后，流浪漢帶著小伙伴們，朝大個子老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就要告別。

老人吃驚地說：“這么黑的夜晚，這么厚的積雪，你們真的要離開這里，離開我這個愿意聽你們講故事的老人嗎？在這里睡一個好覺，等到天亮雪停再走不好嗎？”

流浪漢和乞丐愣住了。侏儒拉著小丑的手，走過來抱抱老人的膝蓋：“我們愿意留下來給您講一夜的故事。還有，我和小丑愿意留下來幫您一段時間。美味的老火鍋吸引了我和小丑，我和小丑帶來的快樂也會吸引更多的顧客，您說呢？”

這下輪到咕嚕咕嚕火鍋店的老板愣住了。更使他意外的是，優雅的兔子小姐也跳過來，抱抱他的膝蓋說：“我也愿意留下來當您的幫手，至少我可以幫您判斷哪種胡蘿卜是最美味的。而且，對于喜愛小動物的孩子們來說，一只會招待客人的兔子不也是一種吸引力嗎？”

大個子老人快活得臉上只剩下最頑固的幾根“粗線條”了，他多么激動，又多么開心啊，以至于說話都結巴起來：“我愿……愿意！不，我不……不愿意！哎呀，我……我還是愿意！你們都是吸引力，都是，我也是！”

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東倒西歪。這頓美味得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熱乎乎的火鍋，真是太讓人快活了，不是嗎？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